惠建二十三年,仲秋夜宴。
丞相府內北祀國名門貴胄彙聚在此盡情宴飲談笑。
一輪圓月懸在夜幕,一瞬在空中綻放出五彩斑斕的煙火。
溫阮坐在風亭內,看著夫人小姐們在水榭上放荷燈,祈福祝願。
黛青接到李赤珹傳來的消息,便匆匆上前,在溫阮耳邊低聲道:“太子妃,殿下在相府外備了來接您回去的馬車,請您即刻回宮。”
“可這夜宴還未結束。”溫阮看一眼觀星台上被眾星拱月般簇擁的溫知年。
她身為相府嫡女又是太子妃,夜宴未完,提前離場,固然不好,掃興不說,也會拂了丞相的麵子。
“殿下說,回宮與太子妃有要事商議,讓太子妃不要耽擱時辰。”黛青將原話傳給溫阮。
溫阮沉吟片刻,便起身前去,與溫夫人私下告別,悄悄離府,並未驚動他人。
溫阮的馬車行駛過街巷拐了彎,便被一頂錦轎擋在半路。
黛青上前正要讓抬轎人讓路。
大都督之女林婉兒款款從錦轎上下來,行到溫阮馬車前俯身行禮道:“婉兒拜見太子妃。”
溫阮撩開簾子,瞧見林婉兒盛裝打扮,她記得相府夜宴,林都督一家在邀請之列。
“宴會快結束了,你怎麼這個時辰才去赴宴?”
林婉兒抬手將一抹碎發別在耳後,柔笑道:“回太子妃的話,我是去看戲的,並不是赴宴。”
“看戲?”溫阮不解。
“太子妃您不知道嗎?太子哥哥說今夜要去丞相府捉拿密謀造反的罪臣,如今證據確鑿,皇上下令要將罪臣一家當場滿門抄斬呢。”林婉兒笑意不減,仿若捉拿、造反、抄斬是一出可供人瞧熱鬧說笑的戲。
倏地,一道青白的閃電在眼前一晃,靜謐的夜幕像是撕裂開一條口子,驚雷隨之一滾,雨猝不及防的落了下來。
溫阮抬眸看一眼天色,臉色煞白,心口緊悶。
今夜北祀國的貴胄聚集相府,元稷要捉拿的是誰?
溫阮鬆了簾子,吩咐道:“黛青我們回去。”
林婉兒躬下身去,眉梢眼角盡是得意,道:“婉兒恭送太子妃。”
溫阮的馬車在街巷口掉頭而去。
漣汀忙給林婉兒撐傘,嘀咕一句:“這雨來的也太快了,小姐都淋濕了。”
林婉兒直起身,哼笑一聲,看著離去的馬車,道:“比起丞相府現在所經曆的,我淋這點雨算什麼。”
……
相府外。
太子元稷騎著一匹黑馬,從密林中顯身,他身穿盔甲,腰間佩戴長劍,眉眼間盡是淩厲殺伐的神色,冷冷地看著相府空中綻放的耀眼煙火。
而他身後是數千官兵。
李赤珹小跑上前,躬身問道:“殿下,太子妃回宮了,現已月上中天,此刻是否立即包圍丞相府,進府捉人?”
元稷的墨眸微微一動,他在相府外已等了許久,卻遲遲不下令。
眼看著宴會即將結束,若再不下令捉拿丞相與丞相同黨,便是違抗了皇上的聖旨。
元稷神色狠戾,下令道:“包圍丞相府,捉拿罪臣溫知年與其同黨,如有反抗者,格殺勿論!”
“是!屬下等謹遵太子之令!”眾官兵應道。
烏雲蔽月,邪風吹散煙火,看似要下一場蓄謀已久的瓢潑大雨。
丞相府裏裏外外圍滿官兵,與丞相溫知年交好的幾個大臣與其女眷已被扣押下去,不相幹之人被逐出府外。
人們腳下踩著雨水濺起漣漪,步履慌張,一時間,相府內亂做一團。
太子元稷坐在簷下的雕花木椅上,麵前下著雨幕,手裏端著一杯小廝呈上來的熱茶,在寒涼的雨夜中冒著一絲熱氣兒。
茶香雨味血腥氣混在一起,充斥在元稷的鼻息,沒有惡心,有的隻是習慣。
一盞茶後。
李赤珹走上前躬身稟報道:“啟稟殿下,丞相府上下六百三十一人,除丞相溫知年、丞相夫人莫淑蝶、大公子溫霽、二公子溫宴、四小姐溫棠、五小姐溫珺和……太子妃外,其餘人皆已伏誅。”
“好。”元稷將茶盞交給身後的小廝,看一眼李赤珹,問道:“都安排好了嗎?”
李赤珹道:“請殿下放心,一切已安排妥當。”
“嗯。”元稷身子一鬆,靠在雕花木椅上,手指有節奏的敲打著扶手,淡聲道,“繼續。”
李赤珹:“將罪臣溫知年與其家眷帶上來。”
不稍片刻,官兵將六人帶到水榭上來。
丞相溫知年一臉正色,身板筆直的站在中央,大公子溫霽和二公子溫宴在他一左一右。
他們身後護著的是丞相夫人莫淑蝶與四小姐溫棠、五小姐溫珺。
溫棠與溫珺自幼在深閨長大,未經風雨,今日瞥見曾與她們朝夕相處的六百多人刹那間人頭落地,鮮血順著水榭流淌在池塘中,將那一汪碧水染紅,二人早已嚇得魂飛魄散,眼淚一個勁的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