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一切的開始(1 / 3)

“公子,都準備好了,可以啟程進山了。”

門外傳來小廝的聲音,何靜之緩緩睜開了雙目,眼前幾支燭火在廊風的吹動下不斷閃爍著,映照在堂前的何家牌位上。

將這些一一掃過,何靜之雙手合十又把頭磕了下去,膝蓋處的蒲團柔軟,卻無意中更襯得他內心苦澀。

自那日偷聽到父親與宰相大人爭執,他便憂心忡忡,想他何家世代忠烈,不知宰相大人何故要說出那樣的話來威脅。

朝堂之事父親從不願與他說起、讓他涉足,他便隻能每日多來祠堂呆一會兒,祈求何家先祖多保佑一分,隻是今日不知為何,心悸得很。

“我知道了。”何靜之從蒲團上起身,點了三根香虔誠地拜完才轉身開門。

門一被打開,“嘩”的一下,風聲便不像被什麼蒙住一樣,在他耳邊淩冽的吹拂起來,幾重帷幔被風挑開,方才還苟延殘喘的燭火頃刻間便滅了一支。

何靜之眯了眯眼睛,忍不住咳嗽了兩聲,身邊的小廝立馬將手中的披風披在了他身上,輕聲問著要不要先回屋喝口熱湯。

“不必了。”何靜之搖了搖頭,看著堂上岌岌可危的燭火囑咐了小廝去重新點亮,順便關上了一直用作通風的西窗。

一切做好後,何靜之最後看了一眼正對的何家祠堂,拉緊披風轉身退了出去。

“小姐呢?”

“回公子,小姐在圍場練箭呢,有丫頭們陪著。”

穿過回廊後風聲來得更急了些,院中的鬆樹被吹得搖搖欲墜。五月的天氣總是這般奇怪,明明早上還一片晴朗,不需的片刻便陰雲密布。

“風這麼大,阿靈居然還跑出去射箭,簡直胡鬧!”何靜之停下腳步側身看著身邊的小廝,如遠黛的眉微微皺起,薄唇緊抿,頗有不怒自威的氣勢。

小廝低下頭一言不發,揣在身前的手不知所措地攪動著,何靜之隻得歎了口氣,閉了閉眼睛道:“先去圍場,接小姐回府。”

“是。”小廝點頭應了,快走幾步領著他去了府中後門。

後門平日有家仆把手,父親為了防止他們兄妹二人偷溜出去玩一直煞費苦心,隻是今日父親下早朝回來後便撤走了守仆,還在書房閉門不出,何靜之不由得擔心起來。

……

圍場離何府頗遠,靠近鬆露山,小廝快馬加鞭趕了半炷香的時間才到達。不過靠近鬆露山,天氣也有些好轉,不似方才那般狂風大作。

何靜之理了理衣服在小廝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剛走兩步,遠遠便看到一穿著粉衣的丫頭朝他們跑來,正是何靈的貼身侍女,小翠。

“公子。”小翠急急忙忙地喘著氣向他行禮,何靜之點頭算應了,輕聲問道:“小姐呢?”

“小小姐她”,看著侍女這副吞吞吐吐的樣子,何靜之心下已然猜到了幾分,他還奇怪平常最討厭練箭的何靈最近怎麼一直往圍場跑,看來之前下人所說不是空穴來風。

“溫齊回來了?”話音未落,小翠便直通通跪了下去,緊張的連話也說不連貫,“沒、沒有,小姐她沒有,溫公子他”

“行了你起來吧”,何靜之不想為難一個侍女,讓小廝把人扶起來後也沒多問什麼,抬腳走進了圍場。

圍場裏繞過一排鬆樹與兵器,何靈正與那位溫家的公子比試射箭,風吹起她翻紅的衣裙,小小的絢爛奪目,何靜之看了嘴角不禁掛上幾分笑,腳步也慢了些。

“好耶!正中靶心!”一聲清脆的喝彩響起,何靈放下弓,滿臉驕傲地看向一旁的溫齊,大大的眼睛裏盈滿了歡喜和羞怯,溫齊也看向她,滿臉笑意。

何靈被盯的有些害羞,低下頭看著自己腰間的流蘇回避,二人感情正到濃處,餘光一瞥,何靜之的出現自然是將其脆生生的打斷了。

“大哥!”前一秒還害羞的何靈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對麵一臉嚴肅的何靜之,攥緊了手中的弓,”你怎麼來了。“

“我要是不來,也不知道你已經練得這麼好了。”

“我”,何靈低了低頭,小聲的不知嘟囔了句什麼,何靜之也無暇去猜,與一旁站著的溫齊打了個招呼,“溫公子,好久不見。”

“何兄,別來無恙。”

二人還未展開說什麼,一邊的何靈反倒急了起來,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張開雙臂將溫齊護在了身後,那表情要多認識有多認真,好像生怕何靜之做什麼似的,“大

哥,你休想欺負溫齊。”

何靜之無奈苦笑,攤開雙手道:“你從哪裏覺得大哥要欺負他了?再說了溫公子武功高強,大哥怎麼打得過他。”

何靈似想了一想,還不確認地問他道:“真不是父親讓你來的?”

“父親想必都不知道鎮國公的公子回來了吧。”何靜之挑了挑眉,他這話意有所指,溫齊那麼聰明的人,他不信對方聽不出來。

果然他話剛說完,溫齊的臉色就變了,不過也隻是一下,那人又恢複了溫潤隨和的樣子,信誓旦旦地開口說代鎮國公向何家問候。

“不必了。”何靜之淡言。

這火藥味升騰的奇怪,何靈聞著就知道二人話不投機,當即替溫齊攬功道:“大哥,圍場裏的那些老師我都不喜歡,他們教的沒有溫齊好,我的箭術就是因為”

眼看著自家大哥的表情又嚴肅了起來,何靈話到嘴邊改了稱呼,聲音也越來越小,“溫公子才進步的。”

“是你自己聰明,我不過教了一點。”溫齊不忘誇一誇何靈。

“大哥,你看”何靈拖著尾音嬌滴滴地眨著眼睛看向何靜之。他這個妹妹從小就被他和父親寵壞了,一遇事就眨著眼睛撒嬌,偏偏他最吃這一套。

“好了,今日就這樣,你快些回府去,馬車就在圍場門口。”

“大哥!”

“聽話。”

“阿靈回去吧,今日也練了許久,一會兒恐怕有大雨,別讓伯父擔心了。”溫齊人如其名,一身儒雅隨和的勁兒,兩句話便哄得何靈乖乖點了頭。

“好吧,那大哥我隨你回府。”何靈點了點頭,看著溫齊的眼神諸多不舍,相比起來溫齊倒是痛快,“快回去吧,我抽空去看你。”

“那你一定要來啊。”

“小翠,送小姐上車。”何靜之視線微轉,喚了一邊的侍女打斷了二人的依依不舍。何靈不滿地哼了一聲,他無奈地搖頭,看著丫頭們護著何靈出了圍場才與溫齊點頭示意離開。

出了圍場後何靈一言不發,看表情也知道是在和他置氣,何靜之無奈,隻得又悄聲囑咐了小翠幾句才安心讓小廝駕車回府。

風聲漸小,他打算一人進山。

鬆露山上,樹海起伏。

蒼翠的顏色高聳入雲,盡管此刻頭頂罩著幾縷烏雲,卻仍如同被人施了咒語般,鮮亮猙獰。

每每進山,何靜之都會感到有一股看不到的氣推慫著他,讓他步履不停,走過每一處雲深之地。

雲深之處,自古便少有人跡。若不是曾在山中誤打誤撞尋得了山神廟宇,何靜之恐怕不會知道許久以前,這裏也曾有凡人祭拜過山神,還為之修建了神廟。

而對於山越來說,這是他做山神千萬年來,遇到的第一個,如此虔誠的信徒。

“青山,他是不是來了!”

何靜之進山後山中的草木便有所驚動,大雨將至,這群生靈的魂魄都敏感到了極致,一早就悉悉索索忍不住靠近。

“嗯。”空中幽幽地傳來一聲低沉的回複,卻不見人影。

山越欣喜萬分,忍不住便從樹上躍下來要出洞去看看,結果人剛向前行了兩步,空中陡然生出一道薄煙在他周身一繞,緊接著雙腿便被施法行不動半步。

“我哎!”,“撲通”一聲山越被慣性扯倒,如墨般的長發跟著傾瀉在背,“青山,你捆住我的腿幹什麼!”

山越跌坐在地,團花般的淡綠色裙裾漫在草叢上,與草綠融為一體,漸漸延進更深的綠色裏。

他動了動自己的腿,裙裾就被揉成一團,裙擺上的細碎鈴鐺也響個不停。

“你不能見他。”聲音的主人仍未顯身,隻不過語氣更冷了幾分。

“我知道,我哪一次不是都聽你的,青山你鬆開好不好。”山越掙不開青山的術法,隻能委屈巴巴的求饒。他不過是想去看看他的凡人信徒,又不會暴露自己的身份,賀青山真的太大驚小怪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山越猛地抿緊了嘴巴,連忙收起自己的心思。沒想到當初自己與賀青山定下的通感之約竟然已經能讓對方感受到自己的想法,他動了動嗓子,小心翼翼地試探問道:“青山,你的通感之術,練到何種地步了啊?”

空氣沉默了幾秒,賀青山的聲音才緩緩傳來,“四層。”

山越聽罷忍不住長舒一口氣

,才四層,那還好,還不至於什麼都知道。

“那青山,看在我這麼聽你話的份兒上,你把這法術解了好不好。”

賀青山的聲音未在響起,不過山越說完之後腿上的術法便解開了。

山越舒了一口氣,揉了揉自己的腿站了起來。

不知道那孩子走到哪裏了,山中雖因為有他這個山神庇佑不會被人間的風雨侵襲,但此番狂風大作,今夜就算是山裏也不會平靜。他一個凡人冒雨進山真是讓人不省心。

還未想完,山越眼前突然一閃,景致變化極快,待清晰起來他看到的已不是山洞中的景象,而是行走在山林中的何靜之——賀青山動用了通感之術,將所看到的畫麵分享給了他。

何靜之在山中行了大約有半個時辰,不是他不想走快一點,而是這一路上總是冒出些植被灌木,讓腳下本該平坦的路鋪滿了草木藤蔓,還有一些纏著他的腳,死活掙脫不開的。

“今日這些藤蔓活躍得不太對勁。”賀青山的聲音在山越腦海中響起,山越倚靠在樹下,指尖纏繞著杜鵑花的葉脈,亦覺得有些奇怪的嗯了一聲,“可能是今夜大雨影響的吧。”他沒太關心,反而是更期待何靜之的到來。

賀青山沉了沉眸,沒再多說。

何靜之一把扯下快要鑽進靴子裏的細小藤蔓,卻沒想到那藤蔓上帶著倒刺,他手掌一用力,倒刺悉數紮進了掌心,還剌出一道滲血珠的傷口。

“嘶”,忍不住出聲叫痛,何靜之皺起了眉頭。眼看著天漸深,他也管不了那麼多,隻能先用手帕簡單包紮一下,等著向山神大人祈完福後再回府清洗傷口。

讓他沒注意到的是剛才被他拽下去的藤曼此刻正瘋狂地吸收殘留在上麵的血跡,顏色也從淺綠變深了一些。

抬腳繼續向前走,原地的藤蔓很快又隱藏進旁邊的草叢裏緊緊跟隨。

“他見了血,這藤蔓非跟他一路不可。”

“青山,你給這孩子帶帶路吧,我看他這樣子可能有急事。”

接收到山越的聲音,賀青山沒有動作。他隱匿身形靠坐在杉樹枝椏上,看著眼下的何靜之步步難行,內心沒有一絲波瀾。

若不是最後聽煩了山越的聲音,他是絕不會管,想他賀青山作為一屆信使,可不是這樣溝通凡人與山神的。

要怪也隻能怪當初他自己不小心被分配到了鬆露山,還攤上了這麼一個山神。

”喂,我也知道你在想什麼!“不要這麼明目張膽的嫌棄他好不好。

”知道了。“比山泉還要冷的聲音讓山越忍不住縮了縮肩膀。賀青山消了身形,化作一陣白煙,潛進了何靜之麵前的山林裏。

興許是自己內心的祈願被山神大人聽到了,何靜之想,那之後他腳下的路變得極為順坦,路上草木少了不說,連那一直纏得他難以行走的藤蔓都不見了蹤影。

”謝謝您,山神大人。“

山洞中忽然亮起了一粒光,慢慢漂浮著融進了山越頭頂的大樹裏。

”青山你看到沒有!“,山越激動的整個人站了起來,他看著那處福澤融進去的地方,神采飛揚,”我就知道,他是真心信奉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