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後,軼司臻命人解開了綁著何靜之雙手的繩子,家仆每日送來的餐食何靜之也會按時吃下。
比起那日發瘋了一般的嘶吼,這些天他乖巧得不像樣,明明雙手恢複了自由,卻隻是機械地拿起放下食物,或在有些寒冷的夜晚抱緊自己,默默壓抑著內心的痛苦與崩潰,倒數著七天的期限。
很快,第三日中午到了。
家仆按時送了食物進來,何靜之看著放在麵前的包子加三菜一湯,心裏蒙上一層緊張。
定定心神,他拿起包子咬了一口,爆汁的肉餡鮮香美味,其間淡淡的蔥香味勾人食欲。
便想起他十二歲那年,下大雪的冬天,他生了一場大病。家中請了無數大夫給他醫治,喝盡了湯藥仍沒有起色,整日整日的茶飯不思,眼看著越來越虛弱。
母親聽了年長的大娘建議跋涉進山向山神祈福,那天夜裏他居然清醒了幾分,迷迷糊糊說自己想吃豬肉餡包子。
結果吃了之後第二天還真得好了,高燒退去,整個人都精神起來。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隻有何靜之知道。
是那天晚上吃完包子之後,軼司臻翻過院牆來看他了。
大冬天還飄著雪,他溜進屋裏時頭發和肩膀上還帶著雪花。
紅燭搖曳,帷幔輕淺,寒夜裏冰冷的手輕輕拂上何靜之的臉,他睜開眼時,看到軼司臻凍得發青的臉。
“你沒睡著啊!”
他有些無語的看著眼前一副作賊心虛的人,一股無名暖意湧上心頭。
“你怎麼穿這麼少,就來了?”
“我…我聞見你豬肉餡包子的香味了,著急就來了!”
一聽就是瞎編的借口讓他無語極了,當下便戳穿道:“…軼司臻你是不是覺得我生病燒壞腦子了?”
被反問的人隻好不好意思地搓著自己的雙手,慢吞吞地把原因道來,“我看你還不好,想著少穿點生病陪你。”
笨蛋。
快要融入燭光中的聲音,是那晚何靜之對軼司臻說得最後一句話。
所以麵前的豬肉餡包子,何靜之吃完第一個看著盤中剩下的,擰起眉頭,軼司臻你到底想做什麼。
“你過來。”他把包子放下,喚了一聲旁邊候著的家仆。
“今天的飯菜,是誰吩咐你們的?”
“是我家公子。”
果然,何靜之眉頭不禁皺得更深,“他人呢?”
“……”。
無人應答,何靜之輕輕嗤笑一聲,端起麵前的湯喝了一口。
“你下去吧,等會兒我再叫你。”
家仆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何靜之默默將手中盛湯的瓷碗轉了一圈,看著上麵刻畫漂亮的花草畫,堅定了眼神。
“啪嚓——!!!”
瓷碗跌破的聲音直直傳進門外的家仆耳中,趕忙推門進來,正好與從地上撿起瓷碗碎片的何靜之對視。
家仆驚慌失措的表情何靜之無暇欣賞,他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毫不猶豫地用撿起來的碎片劃破了左手手腕。
血液噴灑出來時,他好像真的感受到了血液從身體裏抽離出來的感覺。
暈倒前,何靜之強撐著說道:“讓軼司臻、來見我。”
—
“你醒了。”
山越從洞中的石床上醒來。
還未完全清楚發生了什麼,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頭頂想起。
反應了好一會兒,眼睛慢慢聚焦,洞中稍顯昏暗的光亮引入眼簾。
緊接著便看到賀青山英俊的側臉。
“青山?”山越慢慢坐起來,腦海中的痛感讓他眼前一片眩暈。
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再抬眼發現賀青山手中正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湯。
山越湊近聞了聞,一股極難聞的味道霎時在鼻腔裏散開,直衝進腦子裏,讓人瞬間清醒。
熟悉的味道讓他不由自主皺起眉頭,賀青山已經將碗送到了他嘴邊。
“把這個喝了。”
知道拒絕無效的山越隻好接過,癟著嘴看了賀青山一眼,悠悠道:“青山,我是不是又忘了很多事啊。”
“沒有。”
山越不確信地將山洞環繞了一圈,目光在神樹上留戀了幾秒又看向賀青山,“可我總覺得這次忘記了什麼事。”
“很重要的事…”
“作為山神,你記得山中萬物,記得你的職責,記得我是你的信使就夠了。”
“喝藥吧。”
“哦。”山越點了點頭,聽話地把碗放到嘴邊張開嘴,忍著苦味兒全喝了下去。
“給。”
放下碗正要叫苦,賀青山便從身後拿出一袋蜜餞,山越驚喜地放大了眼睛,“青山你下山了?”
“嗯。”
拆開袋子拿了一塊放進嘴裏,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快在口中綻放開,蓋過了湯藥的苦澀。
“還要嗎。”
“要!”
山越抱著蜜餞坐在石床上吃,賀青山站在神樹前不知道想什麼。
山越看了他一眼,轉了轉眼珠,輕聲問道:“青山,你不會是特意下山給我買蜜餞吃的吧。”
“我剛從九重天回來”,他抬起頭望向神樹如灰死一般的頂端,“看到你倒在神樹前,周邊草木都失去了神光,便知道你又忘了。”
山越愣了一下,如夢囈語般說道:“為什麼我會忘記之前發生的事呢。”
“我不是神嗎,怎麼會時不時的忘記。”
“山中隻有草木,忘與不忘又有什麼關係。”賀青山轉過身,將雙手背於身後,看著山越冷冷道:“神總是孤獨的。”
山越聽不懂他話裏的意思,便下意識反駁道:“可為什麼我總是會忘,一個月,十個月,甚至你常掛在嘴邊的那個五百年,我為什麼什麼都不記得。”
五百年…
常掛在嘴邊…
賀青山握緊手,看著越說越激動的山越,胸口像堵住了一口氣。
果然,就算山越忘了,他卻還是什麼都記得。
甚至一遍一遍的以此作例想教導山越,防止再發生五百年前那樣的事情。
“山越”,他輕輕開口,看著麵前疑惑看向他的人,語氣滿是不容置疑和冰冷,“我保證,不會在發生。”
五百年前的事,絕對不會再發生。
那朵被施了忘憂香的杜鵑花,在賀青山手中輾轉幾下,融成一團小火,散成雲煙。
“很重要的事…”
“作為山神,你記得山中萬物,記得你的職責,記得我是你的信使就夠了。”
“喝藥吧。”
“哦。”山越點了點頭,聽話地把碗放到嘴邊張開嘴,忍著苦味兒全喝了下去。
“給。”
放下碗正要叫苦,賀青山便從身後拿出一袋蜜餞,山越驚喜地放大了眼睛,“青山你下山了?”
“嗯。”
拆開袋子拿了一塊放進嘴裏,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快在口中綻放開,蓋過了湯藥的苦澀。
“還要嗎。”
“要!”
山越抱著蜜餞坐在石床上吃,賀青山站在神樹前不知道想什麼。
山越看了他一眼,轉了轉眼珠,輕聲問道:“青山,你不會是特意下山給我買蜜餞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