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香滿鼻,軟玉在懷。若不是山越散發出來的體溫太過怪異,這似吟似喘的嬌媚情動、仿佛一身爛骨的依附畫麵定是能讓人大飽眼福。
軼司臻蹙眉看著他,唇微動,不緊不慢低聲一句:“山越。”
他不過才前腳離開,還不到半刻,山越便渾身燙得像個小火爐模樣了。
二人現下身軀隻是虛虛碰觸,衣料厚實,那沸騰熱意竟然也能層層傳導至他身上。
“山越?”他又喚了懷中昏迷的人一句,手臂微使了幾分力氣,晃了晃山越癱軟的身體。
不晃還好,一晃,山越又是嚶嚀幾聲,朝他懷裏跌得更深。
見狀,軼司臻將山越從懷中扶起。隻見他雙眸微闔,眼尾燦紅,迷離地望著眼前,似乎意識早已遊離出走。兩邊臉頰紅得也極其不正常,才堪堪眨眼之間,就已經是滿頭大汗了。
軼司臻大致探了探他的額頭,熱量黏膩燙人,又伸手去摸脖頸處,那地也早就汗津津的。
或許是他手指尚且冰涼著,與脖頸的肌膚一碰,山越竟清醒了幾分,“阿臻…阿臻…”的迷糊叫著,蜷起雙手朝他懷裏拱來。
“……”
他本來想裝作沒聽到的。
軼司臻抿了抿唇,心中莫名煩躁。這麼長時間,山越從未如此叫過他的名字,他也從未被人喊過“阿臻”。自娘胎裏出來,他便沒聽過自己有什麼乳名,家仆丫鬟們稱他“公子”,熟人更是直呼他姓名。
他一向不看重姓氏稱謂,深知這不過是個代號而已,但此刻被經常喚他大名的山越如此叫著,他下意識覺得那不是他。
其實不過是件無所謂的小事,山越難受成這樣,昏昏沉沉的,想喚他“阿臻”也無妨。
“……”
軼司臻收緊了抓著山越小臂的力氣,五指成爪,扣進山越衣服裏,害得他零星痛喘。
他隻是控製不住地想,山越這句“阿臻”喚的是誰,下意識把他當成了誰。
“阿臻…好熱…我難…受…”
軼司臻卻無動於衷,懈了扶著山越力氣,一雙幽深的黑色瞳眸盯著前方無盡的喜宴紅光,站得像個筆直的木頭樁子。
沒了依靠的山越,禁不住腳底、心底連通、湧動起來的火熱煎熬,喊了沒兩句,便搖搖欲墜地向地上萎去。
“阿臻…臻…”
失力無神之感,同他記憶深處某些模糊的記憶像極了。
蝴蝶骨被兩條玄火鐵鏈洞穿時,血漫下骨頭一點點染紅靈潭時,被人拋棄的感覺濃重的像經年累月積在枯井上的渣滓,會是永遠印進壁裏的醜陋溝壑。
山越感覺自己,要泯滅在這火熱中了。手胡亂抓著,身體緩慢坐地,他不慎抓到了一個膈手心的東西。
“叮叮”聲喜憂參半。
隨著“撲”一聲完全坐地,他腰腹也壓到了自己腰帶上的鈴鐺,叮當聲喑啞,磨著白袍絲綢的布料,像難掙脫的自己,呼喚著另一方快點來解救。
軼司臻垂眸睨他一眼,心頭依舊複雜,有關難過。他反倒,突然矯情起來了。
“山越…”他蹲下身,指腹揩去山越眼尾滲出來的淚,不自知地找了個台階給自己下,“給你個機會,討我歡心如何。”
殿內哄堂之聲久久不息,吵得人無法專心思考。
指腹輾轉,輕抬起山越的下巴,軼司臻用了力,二指壓著,把他下巴的嫩肉掐紅了。
“喚我全名。”
冰涼一瞬間便被熱氣染熟了,軼司臻的眼神卻鐵打的無情冰冷,激得山越神經一跳,模模糊糊的,反倒聽懂了他的話。
瞳色微漾,囁嚅著,他輕嚀一聲:“軼…司臻。”
心頭一鬆,軼司臻柔了目光,“嗯”了一聲。
山越眉頭一皺,嗚咽聲自喉嚨深處傳出。他胡亂向前靠,也不怕皺亂一身幹淨的衣服,幾下便挪進軼司臻懷裏。
失而複得般,像個小孩子,將那熟悉的人、熟悉的氣味緊緊擁在懷裏,“軼司臻,軼司臻…”
軼司臻回抱住他,吞噬著他的火熱,靜聽他聲聲抽噎踩在自己心跳的頻率上,安心。
突然,他胸口靠近心髒位置某處狠狠一痛,似有蟲在齧咬,“額……”
軼司臻一僵,下意識收緊了雙臂,勒得山越抽噎一斷,模糊蹭起他來。
“軼司臻…我熱。”
好在這蟲痛隻有
一瞬,雖突襲帶走他一滴冷汗,但索性他扛得住。沒想到,那個叫賀青山的信使那日叫他以待在山越身邊做交換而得來的一枚蠱蟲,埋在體內,居然這麼快就發作了…
——賀青山:“若你傷了山越,害他傷心,蠱術便會發作,蠱蟲會啃咬你的心腔,每過分一次,便咬重一次,直至你全心被蛀空。”
“我倒要看著,你到底是山越說得那般好,還是隻是個把黑心偽裝起來的愚蠢凡人!”
“……”蠱蟲發作,他讓山越傷心了嗎。
低頭去看攤在他懷裏的山越,一張臉蒸得紅透,眉頭緊鎖著呢喃他的名字:“軼司臻,好難受…你幫我…熱…”
雙手胡亂抓撓,快把他前襟拉開了。
…他又做錯了。
軼司臻沉了沉眸,屏息思考片刻,將山越打橫抱了起來。
身軀離地的那刻,山越自己便在他熟悉的懷抱中找到了熟悉的位置。身體微側埋進軼司臻胸膛裏,他把頭半靠在軼司臻肩頭,手也環著,鎖得又緊又密。
“山越,我心是熱的。”
空蕩蕩、清冷的婣天宮殿外,狹窄又昏暗的光線裏,唯獨一道回音。
—
軼司臻抱著山越,又回到了無人的偏殿。遠離那些鑼鼓喧天的吵鬧與推杯換盞的客套,他與山越靠得更近了。
全程,山越都熱得像冬日暖爐裏正被火烤的碳,軼司臻被他燙著,覺得自己的手腕也要無力可使了。
隨便選了處空蕩的房間,軼司臻將山越輕放到床榻上,插好了門閥。再回來,山越已經難受的在床上扭成一團,嘴咬枕頭,齒與舌胡亂頂著,害得金津溢了些出來。
“軼…軼司臻…哈…”
被山越如此情動的呼喊著,軼司臻卻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雙手抱臂站在床邊靜靜端詳著他,辨著空氣中浮動的異香。
方才一路抱山越回來,他吐氣如蘭,氣息之味便如當下空氣中的味道,極為熟悉。
那東西是他親自殺的,血是他親自取的,連放在月光下陣照一夜也是他做的,禮車上時,這香味,也催過他的情。
軼司臻心中彎彎繞繞多得很,靈犀一點,他便大概猜測到幾分。若山越所說為真,他與蛇香來往最密切,兜中放了那麼久,又灑出來過,那這“生龍活虎、飄飄欲仙”的功效,也作用在他身上了?
雖不知是靠接觸,還是味道,但多少順了軼司臻的想法。
他要的,一時一刻也不能遲。
慢悠悠褪了外袍,他上前幾步將山越拉到床沿邊,看著那雙瀲灩的桃花眼,狀若尋求意見,實則飄飄然尋個借口,道:“說好允我,可不能毀約。”
“今夜,你若是熱,不如以毒攻毒。”
偏生山越聽不清他說話,被他拉著,尋著那修長的手指就吻了上去。他隻感覺熱,一股一股從腹下湧來,酥麻了尾骨和脊背,撐得他兩條腿愈發軟爛。
活像一坨嫩肉。
手指應承的伸入花蕊中,幾番攪弄,喘聲連連,花蜜漣漣。拿出來時,食指與中指被潤得亮晶晶,像極了把準備打開秘密的鑰匙。
之前幾番,照顧著山越的心意,都未通達至後。花樣變著玩,回頭才發現,眼下這人,早背著自己被別人求娶過了。
那是軼司臻討厭極了的,自己東西被奪走的感覺。
他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東西要完全得到才舒心安穩。
“結合”,“山越,同我結合可好。”蹭了蹭山越的脖頸,哄著。
找了火點亮數十根紅燭於地上擺放,他要整個屋內亮堂堂的,他要親眼看著,這間屋子被紅嫩與喘媚填滿。
欺身而上,放下半麵床幔。
山越的手,有感應般自動攀附了上來。
軼司臻滾著喉嚨,目光上下一轉,便低頭吮上了山越的唇。山越似夢非夢地哼一聲,靈活地撫摸著他的後脖,泛著媚回應。
“額…嗯…”
嘈嘈切切,如急雨,又如私語,勾得就是一個動人心弦,讚口不絕。
蛇香之力,叫人口舌都蔓著香,玉液也被催生的多了,來來回回,水聲越來越響,像搗衣時,木入清水,激得泛濫嬌嫩。
他動手,向下探去,正欲解捆花的枝線,到位置才發現方才一陣扭動,山越自己早解開了。
“如此急切嗎…”
眼尾將垂掛的
淚暈染成了薄紅顏色,山越依舊迷糊,蛇香帶來的爽熱才剛剛開始,他幾乎離不開軼司臻,不想聽他說話,隻一把將他重新拽回自己鎖骨處,摩擦著。
斷斷續續念著不見純情的話。
軼司臻微歎一口氣,他心知自己是逃不脫山越的,無論如何都逃不脫。
*
房外不知何時升出一縷煙霧,低矮屋簷下拴著一條風鈴,下端吊著兩顆櫻桃似的小紅珠子,風一吹,那珠子便晃來晃去,發出一陣好聽的吟聲。
煙霧輕薄,本該是幹的,此刻卻好似帶著水分朝上方飄去。先是一顆紅珠子,再是另外一顆,直到最後,清煙把兩粒櫻桃都裹過了一遍,把那紅如櫻桃的妙妙顏色,撫摸得更紅了。
風又是一吹,那風鈴全身便晃起來。若不是風溫柔憐惜著,風鈴恐怕要碎爛了才是。
但風鈴,總歸是有風才能發出好聽的聲音,故而再怕再累,也應著風,該搖便搖,該晃便晃,一時間屋外也充滿了動人心弦之音。
來時未仔細看,其實那院中的花,開得也漂亮。高高仰起的花杆,極其柔軟、肆意舒展的花瓣與等著蜜蜂來采蜜的花心。
似乎等春一來,就能迎來一座新的山。
屆時,滿山全綻開著星星點點的紅,從山頂觀到山脊,再從山腰探進山底,全是山神大人喜歡的杜鵑花。
把這在冥界獨有的風光帶回凡間去。
是軼司臻種的。
—
山越最愛杜鵑花,那是他的信物。
但他,心中又對那所謂的薔薇花有著極大的好奇心。
—
與此同時,凡界,複又多添幾重更深露重,秋風蕭瑟。
何靜之能裹在身上的都裹在身上了,可他疼,還冷,日日夜夜折磨的剔骨之刑今夜累計起來一同找上了他。
他一頭撞在床邊上,滿身疼出大汗。
“靜之哥哥,靜之哥哥!”,“你沒事吧!”
幾日前那個被他從狗洞裏救回來的孩子,名喚阿月,被他收做了小跟班,此刻正擔心著他,急得拍門大喊。
“別、別進來!”他咬著牙回一句,又忍不住一頭撞在床柱上。
疼,好疼。被人拿刀淩遲著肉,一片一片割的最薄,一寸一步自頭骨向下刮。
“靜之哥哥,山神大人會保佑你的,山神大人一定會保佑你的!你快點把我給你的護身符拿出來,山神大人和他的信物都會保佑你的!!”
“真傻…”何靜之忍著眼眶裏的淚,怎麼事到如今有他這種前車之鑒在這兒擺著,還會有人傻傻相信山神保佑一說。
他可是,被騙的什麼都沒有了。
軼司臻…最後選的不是他。
拿了他所有,又無關緊要的拋開,讓他在屈辱中…什麼都沒了。
“邦”的一聲,何靜之一個沒注意,從床上摔了下來,手臂打到一旁的木椅,連著椅子和上麵的燈籠一塊兒撞到了。
“靜之哥哥!”
阿月聽到響動,嚇得哭出了聲。可房門被從裏插著,整個四合院自他來了,就沒了一個下人,他想救、想進去,卻辦不到,“靜之哥哥,別嚇阿月,別嚇阿月…來人啊…來人…”
“別怕阿月…我沒事…”何靜之聲如蚊蠅,被徹骨之痛折磨地還沒針落地的聲音大。
他喉嚨有些幹,唇也皸裂了。全身上下的氣似乎都在倒流,地上冰涼,反而能給他滿身疼出的熱降降溫。
燈籠裏的蠟燭掉了出來,火光未滅,循著垂搭下來的床幔燎出了紅光。
痛還在,抽筋扒皮般,活生生要把他活著折磨死。
“額…”痛呼聲剛得到一點釋放,就被他緊咬唇咽了回去,他會忍住的,一定會忍住的。鐵鏽味滿腔,死也要死的漂亮。
火勢順著床幔,頃刻間燃成大火照亮了房間,煙味彌漫,門外的阿月一下一下地撞著門。
借著火光,何靜之看到他右胳膊靠近手腕處,不知方才多會兒,生出了綠色的枝葉紋身,痛,但比起他骨頭裏的,小巫見大巫。
那綠色還有生長的趨勢,何靜之眼睜睜看著它爬滿了自己的小臂內側,像春水初生,著急破土迎陽的綠草樹葉。
反噬著他,去看看山,他夢中有神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