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壞的結果還是出現了。
“……”
賀青山一直認為五百年前沒能將山越引到正途、害他犯下屠殺凡人的大罪是自己看管不到位的錯,“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他顫抖著聲音,極力克製心腔中交融成流、反複衝撞的怨氣與怒火,努力表現出平靜。
卻沒想到五百年之後的今天,借助忘憂香好不容易平穩度過的五百年,山越居然冒出來想變成凡人的念頭。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啊?”
賀青山的雙眸通紅,似乎瞳仁深處正燃燒著熊熊烈火,他盯著山越,似要把他灼燒。
山越已然心知肚明,畢竟這個念頭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再畏畏縮縮下去,他怕自己後悔。
“青山…其實我與軼司臻、與他早已…”
山越想起自己救軼司臻上山,對方受傷失憶的那段日子。他素來謹慎,想來自己那時的謊言很是拙劣,都已被他看出來了。但他還是願意待在鬆露山做自己的信徒,陪自己度過日複一日無聊的日子。
雖隻有短短幾月,軼司臻後來下山,大概也是想起了記憶吧。但山越現在全部想起來才明白,他透過百篆書看到的那些恩愛畫麵,並非空穴來風。
無論是真是假,是他臆想或做夢。他都把軼司臻當做自己唯一的信徒,傾注了全部心血,愛慕上了。
“我心悅他,想變成凡人和他永遠在一起。”
“啪——!!!”
又是一個巴掌,帶著淡藍色的法力,直接將山越掀翻在地。
滿院幹枯的樹木被連坐著,樹枝呼呼一陣亂顫,東倒西歪。
“山越!!!”一聲聲怒吼衝入耳朵,賀青山的聲線抖得不成形,“你背著我幹了什麼,啊?!你這樣做對得起我嗎?我就知道…我早應該知道,我當初就不應該心軟讓你與凡人來往,你和那個凡人…你們…”
“你還要不要臉?!!!”
絕望盈滿全身。
“…對、對不起,青山…”滴滴淚水奔落下來,很快在地上聚成一小灘水。
賀青山的憤怒與生氣無疑是一把刀狠狠插進了山越的心裏,前後扭轉,來回貫穿。他趴在地上,強大的法力鞭打使得柔弱的身軀與青石板相撞的痛充斥在四肢百骸。
墨發如瀑披在周身,遮住山越被打到高高腫起的臉,那處如岩漿在翻滾的痛。山越垂著眸,眼裏滿是水霧,不停的說著“對不起”。
纖細的手指互相糾葛著緊緊扣在青石板與青石板的縫隙之中,冰硬的泥土縮在指甲縫裏,不適感堵得人呼吸困難。
天地之間除了賀青山過於動怒的喘氣聲、山越的啜泣聲、與風聲,便什麼都沒有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賀青山消氣,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待在軼司臻身邊。
“你和那個凡人…究竟到哪一步了?又是何時開始的?是他哄騙你的,對不對?”
“……”
“回答我山越!!!!!”
這一幕,相似的讓賀青山絕望地閉上了雙眼。他是如此痛恨山越與凡人有一分一毫的糾纏瓜葛。
五百年前就因為自己的疏忽,讓初化成形的山越遇見了凡間藥館裏的孩子。他從始至終都沒敢和山越說,隻因那時他因為那孩子的暴斃已然陷入瘋魔,玩弄生靈。
賀青山冷靜片刻,開口了:“你要如何確定,這個凡人也是真心愛慕你的?”
“…青山…”山越慢慢抬起頭,視線模糊地望著他。他知賀青山又要用“凡人絕不可能真心對待神”的這套說辭來勸他了。
但賀青山此刻腦中想的卻是——五百年前的那個凡人孩子,他與山越二人無緣無故的感情,不過是因為梭若花而已。
他們二人初遇的地方,那時正長滿了能霍亂人情感的梭若花。
他從未向山越說起過此事,更是害怕說了,無法從九重天的責罰下救得山越,二人脫身。
他很早就想問這個問題了。無論是五百年前懵懂無知的山越,還是如今被人騙的山越,他都想看,山越若是知道了這份“心悅”可能的“真相”,還會執著下去嗎。
“山越,你若再這樣冥頑不靈,別怪我翻臉無情。你回答不上來我的問題吧?早知如此,當日我便絕不會聽那上邪的鬼話讓你與凡人來往!”
最後通牒既已下,便心知沒有回旋的餘地。賀青山的
聲音冰冷麻木,如針般紮在山越的身上,“……”,山越慢慢撐起身,方才那道法力將他全身打得如同碎裂,現在才算緩解過來。
“軼司臻說的話…我全都信。”
“你——!!!”
“是他先靠近我,擁抱我,所以他說的話在我這裏沒有值得懷疑的地方。我們是互相愛慕著的,青山。”
眼睛哭得紅腫,像兩顆栗子似的,山越齧著唇肉,悲痛欲絕:“求你…讓我變成凡人。”
“你、你…”賀青山喘著粗氣後退,全身被氣到發抖,“你簡直無可救藥!!!”
話音未落,庭院忽然狂風大作,塵土飛揚。
山越被風土眯得睜不開眼睛,隻能恍惚看見賀青山怒甩了下袖子,法術藍光在身邊綻開。
不好。山越心頭“咯噔”一跳,知他這是要強行帶自己回鬆露山,忙扯嗓子大喊不可以。邊喊著,邊努力從地上爬起來,試圖逃離法術範圍。
賀青山是鐵了心要他斷了與軼司臻的來往,竟施出兩道藍光一前一後朝他的胳膊和雙腿上綁去。
“撲通”一聲,剛爬起來的山越又跌倒在地:“青山!!!”
法術凝聚起螺旋狀的風,瞬間吞沒了一藍一綠兩人的身影。
…
天上的濃雲漸漸散去,陽光再次照耀庭院。一切都如開始一般平靜祥和,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隻是幾根樹枝堆在地上,形狀慘烈。
一串腳步聲忽然響起,打破了寂靜,蘇瑚自回廊後走出來。他衣物有些不整,頭發淩亂,方才那陣大風似乎幹擾到了他。
不知他是何時出現在這院中。隻瞧他神色有些凝重,目標明確地走近山越消失前待的地方,蹲下了身。
片刻後,他抓著一支短木笛重新站了起來。
這木笛熟悉,竟得來全不費工夫,正是他在胡殊記憶中看到的那支。蘇瑚輕笑一聲,環顧四周進行了一番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