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上課是不是有什麼沒有聽懂的地方?”
班主任從辦公桌上的一遝考試卷裏抽出了季牧的卷子。一百五十分的卷麵,這個孩子破天荒的隻考了一半的分。其他科的老師也向他反映,季牧近來的成績如同跳崖一般直線下降,總排名竟然直接掉到了大榜400多。如果就按照現在這個成績來看,季牧很有可能連一本都考不上。可這原本是能上重點大學的好苗子啊!班主任看著他的成績單又是歎氣,又是惋惜。
“沒有……”季牧拿過自己的卷紙,看了眼分數,輕輕搖了搖頭。
“這卷子上錯的題,有很多都是十分常規的題目,老師覺得你不該犯這樣的錯誤。是不是那幾天缺了課,後期沒有及時補上,落下了一些知識點沒有理解?”
“沒有,我都聽懂了的。”
“那是什麼原因呢?能不能跟老師說一說?”
班主任起身從旁邊拿過來一把小椅子,讓季牧坐在自己身邊來。季牧不太好意思就這麼跟老師麵對麵坐著,他看著麵前的椅子,抿著嘴不停地糾結,最後還是被班主任按著肩膀坐了下來。
“老師……我、我沒什麼事,那天考試的時候,我有點不舒服,就、就……”季牧緊張得不行,他一個勁兒地扣校服褲子旁邊的褲縫,眼神也不敢跟老師對視,“就沒答好題。”
“這樣啊……”班主任看季牧的樣子,就知道無論怎麼問,也不可能問出實話了。他能做的,也就隻能是公式化的鼓勵一下麵前這個孩子,“那要多注意身體,早點恢複到最好的狀態。老師們對你的期望都很高,你有很強大的實力,一定要盡最大的努力,不要辜負自己,也不要讓老師失望!好不好?”
“嗯,我會的老師,謝謝您!”
季牧對老師鞠了一躬,又幫老師把那個小椅子挪回了原位,就拿著自己的試卷和成績單離開了辦公室。教師們的辦公室跟高三的教室被安排在一棟教學樓,據說是為了讓高三的學生答疑更加方便,減少在路上的時間。
自從給何屹發了分手短信之後,季牧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何屹不再來上學,教室裏他的座位始終是空的,這讓季牧的心一直懸在半空中。他每天都會繞路來何屹的教室門口,遠遠地向裏麵看一眼,一開始何屹的課本和文具都還照舊放在桌麵上,書包也在椅子上,可是在後來的某一天,季牧再來看的時候,它們便憑空消失了。
季牧的心也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他的手機關了兩天機,再打開的時候,卻隻有一堆垃圾短信和唯一一個未接來電:是何屹在那天打過來的。季牧目不轉睛地盯著手機屏幕看,看到眼淚不知不覺地流出來,看到心髒絞緊般的疼痛,但是依舊沒有勇氣回撥。
自己是最先放手的那個人,所以理應痛苦,這沒什麼好說的。
他隻是忍不住思念罷了。
回到教室裏,季牧把試卷連同桌子上的書都一股腦兒地塞進了書桌裏。本來就有些擁擠的桌洞瞬間爆滿,有一些小玩意順著書本之間的縫隙掉到地上,他彎腰去撿。
裁紙刀,廢紙,空膠水瓶,一隻沒有筆帽的中性水筆。
還有那個淡粉色的印著“iloveyou”的蛋糕紙袋。
季牧把袋子撿起來,展開拿在手裏。袋子被壓得有一點皺了,但是依舊十分精致好看,甚至還依稀帶著一股極淡的杯子蛋糕的奶香味。
這是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天,何屹送給他的第一份禮物。
季牧把紙袋折好,塞進校服上衣的貼身口袋裏,然後悄悄用袖口把跑出來的眼淚擦掉。
想念並無罪,但是自己早就已經沒有資格了。
放了學,季牧就騎上自行車往醫院去。媽媽的狀態越來越差,他現在跟老爸兩個人輪流去醫院交班照顧她。季牧現在也很少回家去了,他在媽媽病床旁邊搭了個簡易的行軍床,吃飯睡覺基本上都在這裏。
季牧看著醫院裏形形色色的人們,突然感到這個世界真的很殘忍。金錢扼殺了他的愛情,而時間更加不留情麵地毀掉了他的親情。而自己能做的,卻隻有接受和等待。
接受那不能大肆悲傷的苦痛,等待那即將把自己淩遲的黑色鍘刀。
晚上季牧在醫院買了盒飯吃,媽媽吃不下什麼東西,一直打著白蛋白來維持身體機能。她看起來比以前更瘦了,甚至連臉上都一點肉也沒有,仿佛是人皮剝著骨頭的驅殼。盡管如此,季牧每天還是會給媽媽買很多好吃的,就連盒飯,買的也是最貴的那一種。他坐在病床前,一點一點給母親喂飯,就像媽媽對小時候調皮不愛吃飯的自己一樣,溫柔且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