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通明,紗帳內視線依舊清晰。

趙霽蓋著大紅喜被,腦袋昏昏沉沉的,他平躺著出神。

方才睡夢中他發覺自己身體越來越冷,神魂好似離體一般,竟能親眼看見他自己的呼吸逐漸停止,心跳漸漸平息。

趙霽對自己病情看得明白,近日呼吸越發受阻,渾身發僵不暢,身體時冷時溫。

今晚……應是他大限已至,盼他死的那些人必然快意極了。

趙霽朦朧模糊間,意識就要徹底消散時,有什麼微熱的東西貼近他,那股微熱喚回他一丁點神誌。

趙霽又看見他本已徹底停止跳動的心漸漸複蘇,有新鮮氣息從鼻腔湧入心口,呼吸逐漸通暢,身體一點點回溫。

所以,他此刻是回光返照?

趙霽昏昏沉沉地思索著,喉間湧上一股癢意,習慣性地壓抑住咳嗽聲。

過了一會兒,趙霽緩過勁,想要喝水,嘴唇微張時發覺有隻微熱小手搭在他臉上。

趙霽這才想起他今日已經成親,娶了皇帝賜婚給他衝喜的王妃,之前喚回他神誌的,理應就是臉上這隻柔荑。

皇帝賜婚,眾世家貴女中獨獨選中紀瑤,其中緣由外人或許不知,他卻再清楚不過。

半個月前,皇帝找相國寺的方丈給趙霽算了一卦,說他的病天命如此,尋一八字相合之女可解,否則至多再活一個月。

於是皇帝暗中令人四處探查,終於在五日前查出紀瑤乃趙霽天命之女。

思及此,趙霽將臉上的手輕拿開,歪頭看著身側熟睡的女子,睫羽濃密如蝶翅,粉麵桃腮隨著呼吸起伏,絳唇微闔,口脂泛著淡淡光澤。

很美。

睡著時仿若天仙神女,叫人不忍打攪。

趙霽看呆了一瞬。

但他失神隻在瞬間,雙眸隨即回複原本的寒意,衝喜之事在他眼中本為無稽之談。

他是將死之人,又何必平白耽誤一個無辜女子的一生,奈何聖意難為。

今日強撐病體拜堂,也隻是因為姑娘本無辜。他若不做些什麼,委實說不過去。

他終究是要死的,方才便有瀕死之象,此刻隻是回光返照,他約莫再活不過一個時辰。

也罷,彌留之際,就讓他悄無聲息死去。

趙霽這般想著,幹裂起皮的唇微動,抑製不住地咳嗽起來,聲音雖極為壓抑,但也驚醒了紀瑤。

少女睡眼惺忪卻難掩驚惶之色,看著蒼白虛弱的人,關切問道:“你怎麼樣了?”

“水,咳咳……”

趙霽嗓子幹啞,紀瑤沒聽清他說什麼,見他平躺著難受,便伸手為他拍拍心口,希望他能好受些。

待趙霽第二次要水時,紀瑤總算聽清,雙目睜得溜圓,立時掀開被子起身,翻過趙霽爬下床。

她隻盼著趙霽可別再像先前那樣,跟徹底斷氣似,若一覺醒來發覺身邊人真的沒了,她怕是這輩子睡覺都會做噩夢。

紀瑤又急又怕,自然沒注意到趙霽眸中一閃而逝的錯愕。

熱水放在小隔間的爐子上,紀瑤赤腳著急忙慌地進去,出來時左手瓷杯右手水壺。

站在床邊倒好熱水,剛想遞給趙霽,就發覺人躺著根本沒法喝水。

紀瑤放下水壺坐在床側,將趙霽的頭扶起一些,又覺得他腦袋挺沉,她力氣小扶著可累了。

紀瑤靈機一動,大腿輕移墊住趙霽的頭,最後將水遞到他唇邊。

這姿勢很是曖昧,反、反正他們是夫妻,這樣做應該沒什麼吧?

紀瑤麵色微微發紅,如是想。

悶咳不止的趙霽直接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