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欲裂。
徐引睜開朦朧的眼睛,恍恍惚惚看見,窗戶的縫隙透出一絲光亮。那光亮射在地麵上,有些晃眼。
昨日太累,以至於整個人都是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勁兒,他稍一翻身,就感覺下身一陣疼痛……那是他本不該有的痛楚……他又闔上了眼睛,心情十分複雜。
門突然被推開,走進一位婦人。這婦人手中端著托盤,裏麵放了一碗湯藥。
她輕聲喚道:“阿引。阿引。”
徐引勉力睜開深棕色的眸子,口中似有似無地叫了聲:“阿娘。”
徐夫人扶他坐起,將那托盤中的碗遞來:“來,喝了這湯藥,好得快些。”
此時徐夫人有些微微忍不住了,嗚咽道:“阿引啊,出去了要好好照顧自己。以後、以後別多管閑事了。娘知道你心善,但心善也得有個度,畢竟身子是你自己的。”
徐引有苦難言,頓時臉頰發燙,點頭道:“我知道。”
徐夫人又道:“你爹他昨夜又起床幾次……竟咳得吐血,他氣急攻心……你可別怪他,他也是無可奈何啊。”
徐引羞愧難當:“那…阿爹他沒事吧……”
“休息幾日應該無事。”徐夫人不敢看徐引的眼睛,卻在他的身上躲躲閃閃掃了一下,繼續道:“倒是你,那裏……還疼嗎?”
說到此處,徐引臉色一陣白一陣紅,方才羞愧難當的情緒驀然被這話哽得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咬著唇半晌後才道:“阿娘,我……”
徐夫人這才看著他的眼睛,忙搖頭道:“阿引,別說了……肯定疼的,娘都懂。”
徐引麵如土色:娘,你怎麼能懂?
徐引心裏一陣苦澀,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自宮這種事——要怎麼解釋呢?如何才能自證清白呢?總不可能一脫解千愁……
自從自宮傳聞不脛而走,此事已經在雲陽一帶傳得沸沸揚揚,其傳播速度快到令人瞠目結舌,雲陽乃至修真界已經到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步。徐引作為徐氏宗門的大公子,一時間成為了人人口中那個“不太健全的”奇男子。
門外童子手中那一疊《修真奇刊》中,徐公子的八卦被印上了紅榜。何為紅榜,乃是修真界中當紅炸子雞才能擁有的咖位,徐引不是因為自己降伏了哪裏的邪祟妖獸,也不是因為突破境界遇劫飛升登上頭條,而是因為自身而出名,且名聲大噪。
的確是自“身”。
徐引想哭,卻怎麼也哭不出來。隻能宛如一攤爛泥一般坐在床榻上,兩眼空洞地望向窗外。
這世道想要做點好事怎麼就那麼難?!
……
酒肆的木桌前,一人拿著小報忘我地看著,身後層層疊疊的人探出腦袋,插著縫斜著眼睛,想要一窺那小報真容。
今日《修真奇刊》一出市就被一掃而光。可小報上碩大標題甚是吸引人:修真界新星就此隕落。副標題:因自宮愚蠢行徑被宗門含恨逐出,徐家大公子可謂人才盡失。
“嘖嘖嘖,”那人看完後從小報上方探出腦袋,目光呆滯擺頭道,“這徐大公子果然堪稱一絕!”
“如何一絕?”
據說徐家大公子是出了名的愛管閑事。某日在城中閑逛,突遇一凶鬼挾持了一青樓女子。那凶鬼麵容恐怖,張著血盆大口準備啃食女子姣好的麵頰,嚇得眾人全部懼而遠之。
方圓幾裏無人敢上前,就在那垂涎大口就要落在雪白肌膚上的時候,徐大公子遠遠高聲喝止:
“住手!欺負一個弱女子,你還是不是鬼?”
凶鬼道:“生而為鬼,我很抱歉?”
徐大公子道:“食人麵容非君子所為!”
凶鬼頓道:“並非君子,我又抱歉?”
徐引罵道:“你連君子都不是?那你到底是個啥?若是生前為君子,隻要沒有為非作歹,就算是化作鬼,也會是個好鬼。”
那凶鬼哈哈大笑:“嗬嗬。那你可錯了,都做鬼了,還當什麼君子,做什麼好鬼?”
於是兩人開打,打打殺殺來回幾十遍,膠著良久,均無果。徐引仗劍在地,氣喘籲籲道:“你到底要如何,才能放了那姑娘?”
那凶鬼趴著腰,同樣喘著氣道:“我確非君子,若是公子能同我一樣,我便可放了她。”
徐大公子看那女子麵色慘白,恐有性命之危,心急道:“如何?”
“我死前因□□熏心受了宮刑,最後含恨而死,自然非君子。若是公子能同我這般,我便無話可說,自當放了她。”那凶鬼說得輕描淡寫,他料定這公子即將打著退堂鼓而去。
誰知,那徐大公子當機立斷,不顧身邊貼身家仆張牙舞爪的阻攔,毅然決然舉起手中的長劍,含淚向下斬去!
凶鬼當場嚇得一抖,慌忙鬆開了手中的女子,倉皇而逃。
這真是一個狠人。
“這還不絕?”
眾人聽到此處,俱是驚掉了下巴。一人駭道:“這徐大公子真是對自己下得去手啊!不過一介青樓女子,何至於此呢!”
另一人道:“說到底這徐大公子是做了好事,怎麼還被逐出宗門?”
又一人道:“這種人說好聽點就是熱心腸,好助人為樂,心底善良,見不得那些欺軟怕硬,歪魔邪道。可說難聽一點就是,愛多管閑事,容易惹禍上身。”
好幾個人十分讚同,紛紛點頭。
方才講得眉飛色舞的漢子總結道:“所以,徐大公子還是該罰。其一,這徐公子愛管閑事,才招致這等禍事失了男人的尊嚴,該罰;其二,想不出別的辦法救人,是無能;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卻毅然自宮,是不孝。無能且不孝,該罰;其三,眾多宗門世家弟子中,因為自宮而出名的確實是頭一例,無論是徐宗主還是徐家上下還有何顏麵在修真界混啊?更該罰。而這樣一個沒有頭腦沒有名節的人,留在宗門除了讓人笑話以外,還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