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字書(10)(1 / 3)

通過爸爸斷斷續續、語無倫次的哭訴,我知道母親已辭世數年,心中有悲痛,更有遺憾,但對我這個受盡了苦難的人來講,已經不感到悲傷。看著父親的生活,心底萌生出這樣的想法,也許媽媽死了倒解脫了,不再有痛苦和煩惱,不再為不肖兒子傷心。

父親也許是傷心過度,說到後來,就昏倒在我的身上。

我顧不得擦去滿麵的淚水,一邊喊叫:“爸爸醒醒!”一邊把瘦弱的老爸獄警雜記抱到僅有一條破棉被的舊床上。

我傷心地注視著蒼老的爸爸,此時的心情無法用語言表達,我隻有長跪在他的床頭,祈求上天,原諒自己的罪過。老爸醒過來了,黯然的眼神透出無奈、茫然。

“爸,您看我不是挺好嗎,別再傷心了。”

“好?看你都成什麼樣了?這20年來你是怎麼熬的?”爸爸不哭了,他不願在兒了麵前示弱,可他那無法控製的老淚足以證明他對我這個不肖兒子的痛心和心疼。老爸幹瘦的雙手緊緊抓住我不放,好似要把這20年來積蓄下的愛通過這雙手傳遞給我,使我感到父愛的偉大、深沉,父親的愛再次給了我與命運抗爭的勇氣和力量。

爸爸那昏花的、充滿了淚水的雙眼,仿佛要洞察我這20年的足跡。歲月無情,令你衰老,它刻在你臉上苦難的烙印使我在老爸麵前,沒有可瞞得住的東西,更不忍心騙他,隻好沉默不語。

“唉——”老爸見我無言以對,發出一聲無奈的長歎,“你太倔強了,事到如今認命吧!”

“命?不死就是有命!有命就應該……”我看到老爸的臉一陣抽搐,不敢再多嘴了。

吃飯時間早過了,爸爸平靜下來後,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蹣跚著進了廚房。一盤涼拌豆芽,一小碗豆腐,算是一頓豐盛的晚餐,老爸麵帶愧色地說:“榮兒,爸隻能弄這些了,你今天回家來了,本應搞點你愛吃的東西,可是……”

爸爸每月靠那二十幾元的退休金勉強維持生活,為了撫養我們兄弟三人,他受盡了苦難,全國解放後,他本應在兒子當了烈士的光環下,過上新生活,可不肖的我又給他們帶來了痛苦和恥辱,增添了無窮無盡的精神重負。

父愛如山,爸爸沒有因兒子的不肖而唾棄兒子,可爸爸已經麻木。以他幾十年的閱曆,竟不敢肯定真善美的存在,更不敢去否定假惡醜。對於兒子的過去,他一樣保持沉默,他無法肯定兒子的對與錯。

我暗暗地咽下痛苦的淚水。一個不惑之年的漢子,不能使垂暮之年的老爸寬心,他的無聲的寬容,強過了最苛刻的責怪,我更感羞愧。

俗話說知恥而後勇,也許是這種羞恥心激發了我永不服輸的個性,在這遍地是黃金的京城,我那潛在的商業慧根,像電子脈衝一樣,通過腦細胞、獄警雜記腦神經向我傳遞著,我從百業之中看出了無限的商機。也許這就是我那當資本家的爺爺遺傳給子孫的唯一寶貴的東西,可惜我萌生了想撿起老祖宗當年衣缽的想法,沒有執著地去追求。

當時,我非常自信地認為,隻要給我一些幫助,我還能重新振作,還有條件挽回昔日的損失,我渴望通過我的努力讓老爸晚年衣食無憂。

歸隊的日期一天天臨近,也到了我必須下決心的時候了。我思索再三,想當然地認為,我這一生的苦難都起因於二哥替我按下的那個手印,如今我窮困潦倒,想幹點正事他能不幫我嗎?親人中間隻剩下他了,好歹是骨肉同胞,看著走投無路的弟弟他能不幫一把嗎?於情於理二哥都會幫我的!

況且,我回北京後二哥也看過我兩次,噓寒問暖,手足之情溢於言表,這麼親我、疼我的兄長難道不可作為生活的依靠嗎?

我到他家去是在一個星期日的上午,天氣好極了,我的心情也和這天氣一樣。興衝衝地按他給我的地址找到他家,一進門,正好二嫂在家,20年了,她人比以前蒼老了,臉色黃黃的,冷冰冰的,也許是我太老了,她沒認出我來。

“你找誰?”

雖然她麵若冰霜,冷酷無情,可我還是一腔熱血,滿懷希望的說:“二嫂,我是金榮呀!”

“你還知我是你二嫂?你眼裏怎麼還會有我這個二嫂?有事嗎?他上班去了,你下午再來吧!”仍然沒有表情,一臉的苦相,臉色更黃了,連讓我進屋坐一坐的客氣話都沒有,避我像避瘟疫一樣。我的心已有三分恨,七分冷。

二嫂是我還沒被勞教時就嫁給二哥的,清楚地記得當時她因對我母親不孝敬,罵我母親,正好讓我趕上了,打過她一耳光,難道還記恨著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