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裏明白,自己不是為一件事情而傷感的,太複雜了。從失去丈夫的那一天,自己就離開了家,後來到公司,自己更是很少回家了,別說兩個老人了,就是兒子,他也需要母愛呀,自己欠他的太多了……事實上兒子從失去爸爸的那一天就等於失去了媽媽,整天和爺爺奶奶相伴,雖說不缺少嗬護,可畢竟是不完整的愛。李芹深深地感到,當自己不曾成家的時候,頂多也隻是渴望有個家,當有過一個溫暖的家又失去時,就更加增添了對家的依戀。
對於自己,家是愛的港灣,精神的寄托,希望之所在;對於兒子,家是完整的愛,是成長的搖籃,是啟蒙的學校;對於老人來講,家是他們晚年的幸福,人生的驛站,健康的保證。多少個家都是在長年累月辛辛苦苦的營建下得以存在,又是在片刻的災難或者說失去理智的情況下破碎的。得多少失多少隻有當事者清楚。
獄警雜記婆婆見李芹摟著兒子直流淚,怕她過於傷心哭壞了身子,一邊勸李芹,一邊拉孫子:“寶貝,來奶奶跟前,讓媽媽歇歇。”兒子一動不動地趴在媽媽的懷裏:“我不讓媽媽走!”
李芹多麼渴望和自己的兒子生活在一起,和兩位老人生活在一起啊!兩位老人會對自己照顧得無微不至,又能天天和兒子在一起。可是,沒有丈夫的家不成為一個健全的家、幸福的家。如果不下點狠心,什麼都不想受影響,那可能嗎?自己的事業、婚姻哪一件不受影響?
在經濟變革的社會大潮裏,李芹看著自己和黃生宏一次又一次的成功,不覺開始小視起所有的經營者,什麼女強人、女大款、女老板,她們不都是人幹的嗎?自己如今是萬事俱備,隻差一個誌同道合的丈夫。王為國若即若離,自己要沒有絕對的優勢、絕對的幫他取勝的把握,他必定會離自己而去。
兒子——自己唯一的親人,他怎麼能成為自己的羈絆呢?終於她還是狠狠心擦掉眼淚,對兒子說:“把你的作業拿來,我看看在學校用心學習了沒有?”
兒子馬上像犯錯誤的小學生一樣,怯怯地離開了母親的懷抱,到自己的小床上拿來了書包,很不情願地遞到了她的手上。她知道自己一直沒有過問過兒子的學習情況,無論怎樣都不能批評兒子,關鍵是要尊重公公婆婆的感情,不能再讓老人傷心了。他們唯一的兒子去世後,孫子就是二老的命根子。
想到這裏,她翻動書包的手沉重了……自己也應該相信公婆!“作業都做完了嗎?”既是不想看,那就問一聲吧。
“沒有!”兒子理直氣壯地說。
“沒有還有理了?”李芹對兒子的口氣很反感。
“不是!有幾個名詞解釋我不會,咱家也沒有成語詞典。爺爺說明天去買,那也隻有明天再做了。”兒子說得也有道理。
“老頭子,讓你去一趟書店,你非要明天再去……看看,讓寶貝孫子挨說了吧?”婆婆抱怨公公的同時,好似也在訴說自己的辛苦。
李芹還能再說兒子半個“不”字嗎?她趕緊勸婆婆:“媽,沒事的,你也別抱怨爸爸,早一天晚一天沒關係。咱家也不是非要培養個博士、留學生什麼的,我隻是隨便看看。”婆婆不再嘮叨了,又緊著問:“小芹,你還沒有吃飯吧?我給你做去。”
客廳裏隻剩下她和兒子了,一種沉悶的壓抑感令她難以忍受,這老少三人真是相依為命啊。無聊中,她隨手翻開兒子的作業,第一個空著的成語就獄警雜記是——請君入甕。“這還不好解釋嗎?”她問兒子道。
“怎麼解釋?”兒子就是不會。
“怎麼解釋?就是……就是……”李芹也說不清應該怎麼解釋,再往下看就露餡了。她裝出一種不為難兒子的表情,合上兒子的作業本,叮嚀道:“明天記著問問老師,這樣記得牢固。兒子,以後你就是男子漢了,要多替爺爺奶奶分憂,讓媽媽放心。”
“爺爺奶奶什麼都不用我幹,放學的書包都是爺爺替我背的,我能幹什麼呢?”兒子做出動腦筋的樣子,非常的可愛。
“我兒子自己管好自己,聽爺爺奶奶的話,不就是替他們分憂了嗎?”她疼愛地把兒子摟入了懷中,“難為你了,兒子……”兒子看她哭了就哭著說:
“我會聽爺爺奶奶的話的,媽媽你別走了!好嗎?”
婆婆把她最愛吃的飯端上桌時,見他們娘兩個相對而泣,就連哄帶抱地對孫子說:“來奶奶這裏,你該睡覺了,你不睡覺怎麼讓媽媽吃飯?”兒子戀戀不舍地、懂事地隨奶奶去自己的小屋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