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視線昏暗,未眠努力辨認前方的路,停下來時扶著樹幹喘息。
黑霧沒有跟上來,清醒的時候未眠是不怎麼怕它的,但想起剛才擠滿身邊的霧氣,還是有些懼意。
靠著樹休息了一會兒,未眠打量四周,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裏。
天應該快亮了,他沒再尋找可以睡覺的地方,坐在厚實的草葉上抱住膝蓋。
在未眠等待天亮的同時,高處某個空曠的角落,空氣微微晃動。
蜘蛛將繭割開一個小口子,在外麵看見了未眠。
它當即扭頭,編織出新的繭爬進去,通過繭中的空間轉移位置溜的遠遠的,生怕再晚一步碰見黑霧。
重新安置好自己,蜘蛛輾轉反側,時不時抬頭望向未眠的方向。它糾結猶豫,兩對軟肢都快擰成了一根麻花,最終還是悄悄地折返回去。
未眠還在原地,雙手環抱著雙腿,低頭把臉埋進膝蓋。
他蜷縮著一動不動,看上去像是睡著了。
趁周圍暫時安全,蜘蛛偷偷看一眼就把頭縮回來,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它眼神裏充滿不解,還有一點糾結和心疼。
天色漸漸亮起,蜘蛛不敢繼續待下去,快速離開。
回到繭的另一邊,它打開拉鏈在肚子裏翻了很久,才找到一張紙。
紙上印著一幅圖,下方有幾個字。
——編織吊床。
蜘蛛收拾好散落的紙張,將印著圖的那一張單獨疊好用胸口的軟肢夾住,打開繭爬出去。
它離開樹林,來到最近的一片廢墟,那裏有一個很大的深坑,裏麵正傳出陣陣怪物的叫聲。
這裏是蜘蛛專門布置的陷阱,用來碰碰運氣抓捕經過的怪物。
深坑內外覆蓋著一層繭,怪物出不去,蜘蛛熟練地收繭將怪物纏起來,準備帶回去。
掉進陷阱的是一隻樹種,厚厚的皮膚皺巴巴地堆在一起宛如樹皮,長著一對鋒利的尖角,四條短腿撐起圓潤的身軀。
這種怪物專門吸食健康樹木的根係,等樹徹底枯死後再尋找新的目標,長得雖然十分醜陋,身上卻沒有像其他怪物那樣的腥臭味。
“嘶嘶……”
樹種在繭中瘋狂掙紮,蜘蛛抬腿猛踹了幾下,它才畏畏縮縮安靜下來,被蜘蛛扛在背上背回了樹林。
放下繭,蜘蛛在一旁安靜地等待。
在這間隙,它拿出夾在軟肢裏的紙,打開仔細觀察上麵的圖。
正巧附近就有一些掛在樹上的藤蔓,蜘蛛扯下來幾根和圖上的對比,覺得很像。
可是這些藤蔓,要怎麼變成圖上的樣子?
蜘蛛的眼神變得越來越凝重和嚴肅,此時裹在繭裏的樹種又開始不安分,嘶嘶的叫聲吵得蜘蛛頭疼,過去又踹了幾下。
它沒有使用尖刃,樹種皮糙肉厚卻非常怕疼,受傷流血時的尖叫能穿透半個樹林。
蜘蛛正惱怒,黑霧就在此刻出現。
它後退幾步垂下頭,繭中的樹種被霧氣包裹,還沒來得及發出叫聲,生命力就被吞噬得幹幹淨淨。
按照黑霧往常的習慣,做完這一切後會直接離開,蜘蛛正要掏出新的繭處理屍體,卻發現黑霧還在。
霧氣緩緩飄散,停留在不遠處。
那裏堆著幾根藤蔓,還有蜘蛛沒來得及收起來的圖紙。
眼看被黑霧發現了,蜘蛛不敢有絲毫隱瞞,包括它的意圖。
它“嗚嗚”兩聲,拉開腹部的拉鏈拿出石板,半晌後用紙片在上麵拚出一句話。
——“人類”“需要”“睡”“床”
——“更”“舒”“服”
待黑霧看過石板,蜘蛛吃掉上麵的紙片,繼續在紙張中尋找。
它剛撕下一個“難”字,黑霧動了。
霧氣逐漸消失,滲入地上的藤蔓。
經過這段時間的補充,黑霧力量有所恢複,能夠附身於死物當中驅使它們的肢體。
被扯下來的藤蔓也是死物,此刻正像蛇一般扭動穿梭,不斷交纏在一起。
蜘蛛看呆了眼,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黑霧是在親自編織吊床。
親自!
編織吊床!
見到黑霧屈尊降貴來做這種事,蜘蛛幾乎快要倒地暈厥,軟肢拿著的石板“啪”一聲掉在地上。
它焦急地上前,想代替黑霧來做,卻被直接揮開。
無奈之下,蜘蛛隻好為黑霧扯來更多的藤蔓,在一旁幹看著。
紙上印的編織吊床隻有簡單的一張圖,沒有製作方法,也沒有更多細節,隨著藤蔓編織而成的吊床逐漸成型,蜘蛛眼神轉為仰望與崇拜。
沒過多久,霧氣撤出藤蔓,地上的吊床留給了蜘蛛。
它被允許靠近未眠,負責安置好吊床。
蜘蛛欣喜地接下這項重任,用最柔軟的繭將吊床包起來。
—
樹林的另一側,未眠正漫無目的地在林子裏遊蕩。
他迷路了,找不到原來的灌木叢,也找不到湖泊的方向了。
未眠既後悔沒仔細認路,又可惜那幾個沒帶走的甜果子。
一直到中午,他終於找到一棵掛滿青色果實的矮樹。
果子足足有未眠半個拳頭那麼大,他摘下一個試著咬了一口,差點被酸出眼淚。
然而這時候他顧不得那麼多了,再酸也強撐著吃完,勉強用果子解渴和抵住饑餓。
吃完青果,未眠吸了吸鼻子,繼續往前走。
穿過幾片低矮的樹叢,未眠目光一凝。
他停下腳步,表情漸漸變得疑惑和震驚。
前方兩棵樹中央,竟然有一張用藤蔓編織好的吊床。
未眠揉了揉眼睛,再看過去時,吊床還在。
他不敢置信地走近,伸手碰了碰。
吊床正好固定在陽光最盛的位置,藤蔓表麵刺手的地方被細心打磨過,上麵鋪滿幹燥柔軟的草葉,已經被太陽曬得十分溫暖。
未眠呆站著沒動,突然抬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臉。
很疼,他沒有在做夢。
可是這場景,簡直跟在夢裏一樣,這種地方怎麼會有這樣一張床。
未眠環顧四周,看不見半個人影。
也許是以前有人留下的?如果沒有下雨的話,的確有可能一直保存到現在。
走了一上午的路,未眠早已疲憊不堪,麵對眼前的吊床非常心動。
他摸了摸上麵的葉子,忍不住躺了上去。
這裏很舒適、溫暖,他再也不用抱著腿擠在灌木叢裏,連翻個身都困難。
身體和心理得到雙重放鬆,未眠枕著幹草,很快陷入熟睡中。
這時候,附近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一根手指粗細的藤蔓順著樹幹爬到吊床上,悄悄纏住未眠的手,又用最柔軟的一截末端,蹭了蹭未眠剛剛自己在臉上掐出來的紅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