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萬頃河山皆塵土(1 / 2)

細碎而蒼白的陽光透過窗欞灑落在我的床榻上,雪後天晴,這雪終於停了,來自冬日的第一場雪,就下了這麼多天。這縷陽光告訴我,往日的陰霾已經盡散,都在昨夜消亡。如果我無法站在陽光底下,那麼昨日我也隨著他一起消亡了。

我想起了昨夜我吐的那口血,我心底知道那昭示著什麼,而今日我就要去麵對那一切。站在陽光底下,讓陽光照徹我內心的寒冷與荒蕪。勇敢而平靜地接受現實,經曆了這麼多的掙紮,我想我會比任何都淡定、都冷靜。

不必再收拾什麼,不必與任何人道別,隻需要拎著行囊,離去。

妙塵師太已經為我準備好了馬車,她看著我,無言地看著我,她知道,該離去的人是如何挽留都留不住的,更何況,她並不曾想要留我。平靜到了最後就是無情,而我真的要做一個無情的人,因為,情字傷人,情字累人。

坐上馬車,在看一眼翠梅庵,被茫茫白雪遮掩的翠梅庵,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的晶瑩透徹。看著大殿,心裏與佛暗暗告別,妙塵師太手持木撚珠,佇立在門口,看著我離去。我不去揣測她心裏在想些什麼,但是我知道她一定也有不舍,還有祝福。

離去,不再回眸。

馬車駛過金陵城,掀開轎簾,對著這個繁華的街市再看一眼,盛隆街、楚釧河、毓秀閣、還有煙花巷,迷月渡,一切都會成為我前生的夢,前生的沈眉彎。

瓊醉山河,我眼前的世界都是冰雪,潔白的雪,在陽光下,需要一點一滴地融化。人間的美景,莫過於此了,隻是世人無法淡漠一切,沉浸在如畫的景致中。許多人不能,我也不能。

離宮越近,我的心越緊。

跟夢裏相似,我進宮後,長長的禦街,竟無一人,直到我抵達了月央宮。

這扇厚重的門扉還是為我開啟,而月央宮的人,依舊如初地擁簇著我,畫扇攜著秋樨還有梅心、蘭心、竹心、菊心都在,小行子,小源子,我腦中突然劃過一道念想,倘若還給我重來,我一定留下,我舍不得他們,我願意就留在月央宮,我不要做什麼皇後,不要恩寵,隻要安心地住在這裏。

可我知道,一切已經太遲。在畫扇的表情裏,我就看出,一切已太遲。

畫扇牽著我的手,直往梅韻堂行去,所有的人都留在大堂,唯我與她匆匆朝暖閣走去。我心跳很快,昨夜我就是這樣進去的,我不想看到那一幕。

畫扇焦急的看著我:“妹妹,你怎麼才回來。”

我知道定有事發生,忙問道:“皇上呢,皇上怎麼樣了。”

進門的瞬間,我驚訝地立在那,我想此刻我的臉色一定蒼白,因為我看到淳翌躺在我平日喜歡的梨花木椅子上,臉色蒼白如紙。

我轉眉看向畫扇,畫扇眼淚迷朦,隻低低歎息:“皇上等了你好久了,你快去看看他。”

我急急走至淳翌身邊,他好憔悴,瘦了許多許多,他呼吸很弱很弱,幾乎聞不到他的呼吸。我用手顫抖地撫摸他的額,帶著哭腔:“皇上,湄兒回來了,皇上,湄兒回來了。”

我感覺到他合上的雙眼有微微的閃動,可是他的呼吸真的好弱,我快要感覺不到了。我看著畫扇,急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不請太醫,皇上是怎麼了?”

畫扇抹著淚,歎息道:“之前都有請的,可是前日突然發病,皇上就從養心殿搬到月央宮來等你。他不許我對外聲張,也不見太醫,不見任何人,隻是躺在這。直到昨夜,昨夜皇上……”畫扇哭泣起來。

“昨夜怎麼了?”我問出這話,心口絞痛。

“昨夜皇上突然就成這樣子了。”

我坐在淳翌身旁,握緊他的手:“皇上……皇上……”

“妹妹,太遲了,你看不出嗎?太遲了。”畫扇話語哽咽。

我起身握緊畫扇的手,急問道:“快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了?”

“昨夜皇上突然病重,即將臨走前叮囑我,不要聲張,一定要堅持等到你回來,他堅信你會回來。他能留著這最後一口氣息,隻是為了等你回來。可是他不能再說話了,他知道你回來,知道你在他身邊,卻再也說不出話了。”畫扇說完放聲大哭。

我緩緩地坐在淳翌身邊,看著他蒼白的臉色,聞著他那微弱的呼吸,我知道我真的是來遲了,他這最後一口氣,隻為等著我的到來,而我一來,他就要徹底離開,離我而去。

一切如預料的這般,我反而平靜了下來,異常的平靜。

我朝畫扇揮了揮手:“姐姐,你先出去會兒好麼?我想一個人陪著皇上。”

輕輕撫摸淳翌的額,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臉。這個男子,為我付出了太多,自我進宮就一直恩寵於我,到最後,不惜為我付出雙眼,如此情深,我終究還是辜負了他。

“皇上,湄兒知道你能聽見我說的話,怪我來的太遲,這一切真的注定,注定我們緣分隻有這麼久。可湄兒是有感應的,昨夜湄兒夢見你了,就在這月央宮,你躺在這梨花木椅子上,那時候,湄兒也吐了一口血。”我握著淳翌的手,冰涼,幾乎沒有一絲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