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陽怔住,眯起眼睛,仔細盯著男人後背,果然在一團黑色霧氣中,有一絲絲金色的光亮,照耀著他半個胸腔。
她連連後退數步,扶住牆才站穩身子。
她終於知道,上次在大黃回憶裏,鋪天蓋地的悲傷到底從何而來。養了九年,最後卻成了盤中餐。
榆陽眼裏落下淚來,她望著大黃狗,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說什麼好。
大黃搖搖頭,舔了□□底道:“七塊骨頭,如今就差這一塊了。不過他,也快了。”
大黃說著,看向男的眼睛裏有不解和無奈。
唯獨沒有仇恨。
像是說著別人的故事。
“真是下不去手啊!”他耷拉著耳朵,又重重癱坐在地上。
護士長見她哭了,忙領著她進了房間,以為她是激動的,語重心長道:“當年若不是你父母冒著生命危險,衝進火場把鍋爐閘刀給關上,半個蘇城都會成了火海。如今有好心人幫忙,想必他們在天之靈也能安心了。你好好養著,醫院後續還是幫扶政策,不會不管你的。”
榆陽點點頭,拉著護士長的手問:“加六床的那個姐姐,怎麼樣了?”
護士長知道她熱心腸,歎息道:“人還沒醒,子宮摘了,不過情況不容樂觀。他老公想放棄。”
“放棄?為什麼,因為錢嗎?”
“打下來是個男嬰。男的看了一眼。你還年輕,不知道這些事。估計怕人財兩空吧。”
“孩子還活著嗎?”
護士長疑惑地看來她一眼,還是說道:“沒了。”
說完,拍拍她的手,離開病房。
隔壁床的人聽見關門聲,從床頭掀開簾子,將腦袋伸過來,笑眯著眼睛問道:“大仙,兩件事,你和邵醫生搞對象是真的嗎?”
“你說呢?”
是個年紀輕輕的姑娘,肉嘟嘟的臉蛋,黑眼圈重的很。
“不好說。”女孩上下打量她,道:“雖然得了絕症,可別說,你真好看。”
榆陽穿著黑色衛衣,頭發簡答梳個發包堆在腦後。自打發現得了癌症後,她連狀也懶得化,自然覺得不出自己哪裏好看。
女孩簾子裏有人打了她一下,她哎吆叫了聲,又伸出腦袋問:“第二件事,我聽說打下來的小孩如果沒死,直接用開水燙死,或者水裏溺死,是不是真的?”
“造孽!她一個未婚姑娘,你問她這個,她怎麼知道!”
簾子被拉開,隔壁床的女孩又劈裏啪啦挨了兩巴掌。中年婦人跟她一個模子刻的似,十分抱歉的望著榆陽道:“葉姑娘,她就是好奇,沒什麼壞心眼,您別介意。”
榆陽笑笑,沒有說話。
三床的簾子內,突然傳出清亮的說話聲:“真是又無知又粗魯。”
二床的女孩從床上跳起來,冷笑道:“今兒太陽打南邊出來,貴人開口說話了。”
陽腔怪調剛說完,頭上又挨了頓栗子。
她媽媽敲過她,又去給三床道歉。
榆陽覺得好笑,翻個身子想再眯一會兒。
“我叫餘力,大仙你好,久仰大名!我媽說能跟大仙住同一個病房是我的福氣。”
餘力媽媽笑得有些尷尬,望著榆陽的目光多了些試探,低聲道:“我是從一電廠下崗的,當年也是受了你們家恩情。”
榆陽不知如何接話,隻能笑笑。
雖然懂事之後,經常聽人提及父母當年的事,可對她而言,都是模糊不清,甚至有些真假難辨。
三床的遮簾拉開條縫隙,帶著眼鏡留著光頭的女孩朝榆陽招招手,客氣地道:“萬嬌蕊,你可以叫我蕊蕊。大仙加油!”
說完,狠狠瞪了餘力一眼,又重新拉上窗簾。
餘力氣呼呼地,轉臉又笑眯眯望著母親,道:“媽,我想喝魚湯,西紅柿鯽魚湯,你回家洗個澡睡一覺明早給我送唄。”
母親有點擔憂,可還是點點頭,放下手中的暖水瓶,又問榆陽道:“姑娘,你也能喝點吧,不忌口阿姨多買兩條魚。”
“謝謝阿姨,不用麻煩了。”
“不用客氣,順手的事兒。”
阿姨說著,擰起布包,一邊說道:“都有,蕊蕊也能喝一點。你別亂跑,我明天一早就來。”
餘力撇著嘴,到底沒說什麼。
等阿姨一走,餘力抱著花栗鼠布偶,幹脆跳上榆陽的床,低聲問道:“大仙,我媽說你能看見一些平常人看不見的東西,是不是真的?”
“沒有的事。”榆陽一怔。
她有陰陽眼這事,知道的人一隻手數得過來。
“怎麼會呢,電一廠的都知道,你以前住那邊吧。雖然您老不在江湖行走,可江湖上仍舊流傳著您老的傳說!”餘力眨巴著眼睛,問道:“是不是真的啊?咱們住一個病房,也算緣分,你告訴我一聲唄。啊?”
“你上午剛做完化療,不困嗎現在?”萬嬌蕊出聲說道。
餘力瞪了窗簾一眼,罵道:“我這叫回光返照,你知道個屁!”
“沒有,我跟正常人一樣,就是右眼受過傷,看人會重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