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妤和藻兒、青兒離開酒樓後,順著人潮一路向北,走到朱雀大街的盡頭,隔著禁軍戍衛遙望高聳的紅色宮牆——城牆上頭,火紅的燈籠正高高掛起,一派富麗。藻兒興奮地踮起腳,擠到人群前頭貪看不已,留顧妤和青兒停在路口等待。
“你今年還沒給父母燒紙?”
“府裏人多,我怕招惹閑話。”
“改天帶你去京郊上香,順便祭拜一下。”
青兒點頭不語。
“小姐!小姐!”藻兒一邊呼喚顧妤,一邊用力撥開人群,惹得後麵的人抱怨不斷。她跑到顧妤身邊,喘著氣,滿臉興奮:“小姐!我方才聽人說,城牆上也有燈會,比下麵的更好看呢!咱們去吧!”
顧妤想起第一次見魏然時,他也提起過城牆上的元宵燈會。彼時的城牆浸泡在寒冷的夜色中,令人心生悲戚。如今抬頭望去,城牆上竟有些許燈光,仿佛還有幾個人影倚著牆邊,背對著碩大的彩色花燈向下揮手探望。
“那走吧。”顧妤提起了興趣,任由藻兒探路,跟著她朝最近的千秋門行進。
“小姐今晚真厲害!”藻兒適時扭頭,笑盈盈地恭維道,“那些貴族公子都被小姐嚇得不敢出聲了!一想到他們那副憋著怒氣卻不敢發作的嘴臉,我就覺得痛快!小姐可替我們女子長臉了呢。”見顧妤不置可否的微笑,藻兒愈加興奮起來,開始對今日酒樓上所見的男子評頭論足。在她看來,那群公子多是“草包”或資質平庸的俗子,隻有少數幾個“氣度不凡”,有貴公子的風範。
“除了齊王,好像也隻有陳公子有些骨氣。”藻兒的眼珠滴溜溜地轉著,“可惜,他要是會武功,就更能配得上小姐了。”
“他的眉目不端正,有股邪氣。”青兒厭惡地說。
“我倒覺得陳公子已經夠好的了,雖說比不上齊王,但也算門當戶對……”藻兒小聲囁嚅著。
“你倒是對齊王評價頗高。”顧妤輕描淡寫地調侃道,“說說,他怎麼就讓你如此動心了?”
“齊王殿下儒雅隨和,又是皇家子弟。方才侃侃而談,瀟灑威嚴,不卑不亢,一下子就把小姐說服了……這樣的男子,天下女子誰不心動?我聽說京城裏許多閨閣姑娘都愛慕齊王,我又怎能例外?不像小姐,總是眼高於頂……”
“眼高於頂,是麼……”顧妤輕笑,可這份笑容卻有幾分自嘲的意味,彌漫著極淡的憂傷。
藻兒忽然反應自己說錯了話,慌張地低頭。
青兒伸手搭上顧妤的肩膀。
“你沒有做錯,他配不上你。”
“我知道,所以我不會再相信別人了。天下男人都沒什麼兩樣。”
藻兒的眼神在顧妤和青兒間徘徊,似乎想弄懂她們之間莫名其妙的對話。
千秋門前遠遠傳來一陣喧鬧。排隊上城樓的人群正議論紛紛,朝一位穿著藏藍色厚棉襖的小兵指手畫腳,惹得行人駐足圍觀。
“憑什麼不讓我上去?我交了錢的!”一位商人模樣的人帶頭嚷道,身後的人群此起彼伏地應和著。
“裏頭還有幾位公子呢,不能放你們上去!”年輕的小兵毫不示弱,揮動手中的長矛示意他們退後。
“半個時辰前你就這麼說了!怎麼,這幾位王貴公子是沒長腳嗎?爬也該爬完了吧!再說哪裏還有收了錢不讓看的道理啊?”
“他們在裏麵,你們不能進去,聽明白了沒有!”
“那是你的事兒,我付了錢就要上去……”
沸騰的長隊向前湧,人們前胸貼後背,一張張臉憋得通紅;小兵死命抵住入口,吼叫著,不讓他們登上台階。
“真是過分。”青兒扭頭對身旁的顧妤說,“哪裏有這樣的道理呢。”
“這就是潁都吧。”顧妤無奈地笑了笑,“再大也大不過身份、地位、權力……隻要王公貴族發話,下麵的人就連一點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藻兒和青兒陷入沉默。
“顧姑娘,這麼巧?”
顧妤回頭,卻是王峻。他的身後跟著三個小廝,提著大包小袋,像是剛從集市上采購一空的樣子。顧妤笑道:“你今晚怎麼沒和高公子一起出來?”“哎呀,他跟著他爹走親戚去了。我左右一個人,出來逛逛,買點小玩意兒。”王峻嘻笑著說。他瞥了一眼遠處騷亂的人群,問:“顧姑娘這是想上城牆看燈嗎?我倒有法子讓他們通融一下……”
“不是,我隻是路過。”顧妤禮貌地欠身,“我該回去了,王公子請自便。”
“姑娘客氣了!改天請一定來府上坐坐。”
顧妤點了點頭,領著青兒和藻兒消失在昏暗的街巷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