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麼東西,莫要嚇人。”
衛樟抄起牆角曬草藥的耙子,擺出防禦的姿勢,顫顫巍巍地朝那處草叢靠近。
“山神娘娘有令,此地有主,擅動而不告者,必遭災禍。”
一道模糊的人聲從草叢裏傳出,衛樟傻眼了。
他明明看見那道黑影是很小一團,絕對不是人的影子。
他的雙腿開始發抖了。
“山神娘娘有令,此地有主,擅動而不告者,必遭災禍。”
身後再度傳來人聲,他猛地轉身,卻依舊什麼人都沒有,唯有樹枝上立著一隻鳥。
“山神娘娘有令,此地有主,擅動而不告者,必遭災禍。”
衛樟聞聲又向左看去,隻看到遠遠地,有一隻猿猴的身影從一棵樹蕩到了另一棵樹。
“山神娘娘有令,此地有主,擅動而不告者,必遭災禍。”
又是一模一樣的話語出現在他的身後,同時還伴隨著什麼物體碾滑過草地的聲音。
這次,衛樟連回頭都不敢了,豆大的汗珠從他的腦門上滑下,他能感覺到,剛剛從他身後路過的那個東西是個光滑的龐然巨物。
“山神娘娘有令,此地有主,擅動而不告者,必遭災禍——”
四麵八方的聲音齊齊響起,悠揚神秘,仿佛一張無形的大網將他圍困,無處可逃。
衛樟手一鬆,釘耙掉落在地,他的人也跟著滑跪在地上。他匍匐在地,雙手高高舉過頭頂,顫抖著說:“山神娘娘息怒,小民不知此山有主啊,驚擾了山神娘娘,還望山神娘娘贖罪……”
躲在暗處的鍾靈聽到衛樟的求饒聲,也是一愣。
她想著若要立威,當然要首先挑選村裏威望最高的人下手,碰巧猿叔說,他知道村長的家在哪兒。
沒想到竟然就是白天她跟蹤過的那戶人家,村長衛樟就是那位愛看書的老伯,也是傷疤男人的父親。
“限三日之內,攜供品去山頂山神廟裏參拜,否則就和你的族人一起滾蛋吧!”
這是灰兔說的,惡狠狠的同時還沒夾住露了點奶音,衛樟正戰戰兢兢,完全沒聽出來哪兒不對,慌忙磕頭道:“是是,小民一定照做,一定照做……”
話音落,再無聲響。
過了半晌,衛樟在地上趴得身子都僵了,才敢微微抬起頭:“山神娘娘?”
冷風吹過,卷起落葉幾片,四周又恢複了平時的寂靜無聲。
衛樟連滾帶爬地站起來,鑽進院子,緊緊閉上了大門。
—
回去之後,衛樟翻來覆去,一直未曾睡著。
他滿腦子都在想,萬一山神震怒,降下災禍或是驅逐他們,這可怎麼是好。
天剛蒙蒙亮,他便推醒了妻子朱氏:“快幫我準備點吃食,我要去拜山神。”
朱氏一臉莫名其妙:“這地兒荒山野嶺的,哪來的山神,你睡糊塗了吧……”
“真的有,我們不請自來,山神娘娘已經發怒了,我懶得跟你說,算了,我找月娘去。”
衛樟換好衣服,便去找閨女張羅帶上山的供品。他這一番不尋常的動靜,把一家人都弄懵了。
“爹,你不是常說,子不語怪力亂神嗎?”
月娘一邊揉麵團,一邊奇怪地問。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亂世,各地戰亂妖獸頻出,也隻有神仙能保我們的命了。”
衛樟是一家之主,他說的話,也沒人敢反駁。他雖然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但是極為有遠見,否則大家也不會推舉他為村長。
“我上山采藥的時候,的確看到過山頂有座山神廟。”
衛家二哥兒衛長風適時走過來,打了個哈欠:“隻是那座山神廟破敗得很,若真有神仙過得如此窘迫,那估計祂也保佑不了我們什麼。”
“慎言!慎言!”衛樟氣得胡子抖了抖,一巴掌拍在衛長風的後腦上,“你這臭小子,是不是真要害得我們全家被山神遷怒降罪才滿意?”
“爹,山路難行,要不我去吧。”
衛家長子衛長錚本來已經準備出門打獵,聽到父親要去山頂祭拜,複又折返。
“不可,山神昨日特意顯靈授意於我,怎可由別人代勞,此為不誠。”
“那我送你過去……”
“不用,爬爬山而已,我這身子骨還是走得動的。”
衛樟性子執拗,大家勸說不動,隻能眼看著他領著月娘剛做好的供品籃子,一路朝山上走去。
小桃山山路蜿蜒,且沒有石階,都是人為走出來的土路。好在最近都是晴天,若是下雨,地麵泥濘難行,一不小心就會滾下山去。
衛樟一路走走停停,累了就坐在岩石上歇一會,喝口泉水,走了約莫三個時辰,才遠遠看到了山神廟的輪廓。
又繼續走了半個多時辰,衛樟扶著走到酸痛的老腰,終於抵達了山神廟。
用衣袖擦了擦汗珠,衛樟抬頭,認真打量著眼前的廟宇,忽然覺得二兒子的話也不全是胡說。
這廟可真他娘的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