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19章 絮城(十八)(1 / 2)

周家三爺的嘴毒是生意場上出了名的,姬羽從前鮮有耳聞,這日卻是親身體會了個遍。

他挑衣裳,看料子,從來不是他自己去挑,而是端坐在家裏,等著人將東西送上門來。管他什麼雲錦蘇繡,裁縫店衣料鋪子的老板送到周家來的東西,必定都是上乘中的上乘。

整一個下午,周今沉用他毒辣的眼睛,給姬羽挑了不下三十套裙裝,還有諸多數不清的定製。總得來說,都是偏大氣沉穩卻又鮮活些的對襟長衫或披帛襦裙,適合出嫁後的新婦穿;但也不乏帶有少女氣的留仙裙或百褶裙,用色大膽鮮活;他想的周到,甚至連夜間入睡時的小衣都沒落下,當麵吩咐人做了好幾身。

滿屋子的丫鬟婆子,小廝店家,聽了他的吩咐,直忍不住將眼睛往姬羽身上瞄,或喜或笑,好不熱鬧。

傍晚,姬羽從西廂裏出來,換了一套雪青的織金錦。這整條裙子的紋路繡樣悉數是用金線做的,簡單又不失華貴。為了襯這裙子,她還特地挽了個全盤的發髻,用一支淺紫玉簪簪住,渾身上下皆相得益彰,再配她那張清冷慣了的臉,實在是妙急。

周今沉在院子裏等她,見她踏著剛升起的細碎月光一步步朝自己過來,恍惚間,仿佛又看到了夢中那個會朝他奔來的嬌俏女子。

那時的姬羽不是這樣的。在明承安的死訊還沒傳到之前,姬羽每晚都會在廳裏等他,多晚都等。見到他回來,也不會顧周圍還有那麼多丫鬟小廝看著,隻放下手中的事情,朝他奔去,與他相擁,親昵。

那是她少有的主動。

而她的每一次溫柔奔赴,最終都會勾的他丟盔棄甲。

泠泠月色下,秋風淒婉時,他緩緩伸出手,一念之間,竟也分不清自己麵前站著的是哪個姬羽。

不管哪個,他的意識裏,似乎都隻想狠狠地將人擁進懷裏。

可姬羽頓住了,她與他隔了兩步遠站著,睜著疑惑的眼睛喚道:“三爺?”

三爺,她喊他三爺。

伸出去的五指慢慢攥成拳頭,周今沉一字未有解釋,隻湊到唇邊輕咳了一聲。

“走吧,別叫太夫人久等。”

“嗯。”

仍是傅風推著人走。姬羽的手在午飯後便又請了郎中來看,被周今沉咬出牙印的地方也被敷了藥,不能輕易碰水做大動作,不知不覺間,倒也與“金貴”二字掛上了鉤。

姬羽還沒去過素月齋,走一路記一路,等見到不遠處燭火幽明棲滿杏桂的院子時,周今沉忽叫她上了前去。

他光明正大地拉過她的手腕,將它困在掌心中,一道進了素月齋的門。

看來是需要在那馮氏太夫人麵前裝裝樣子。姬羽了然,低頭看他的神情,也從原來的麵無表情變成了含情脈脈。

“來,見過大嫂。”

進了小廳,周今沉便半點也不客氣,直叫她去向馮秋晚見禮。

姬羽沒理他,隻恭敬彎了彎腰身,“見過太夫人。”

馮秋晚僵冷的麵色總算和緩些,點頭示意他們坐下,“往後就是一家人,無須多禮。”

“今日,我去姬家提了提親事,你爹娘他們答應地挺快。”

如果說,如今的絮城周家,主心骨周今沉是直接麵冷心也冷之外,這吉祥物般的太夫人馮秋晚,便是典型的笑麵虎。

她這話,在姬羽陪同周今沉入座之後,便像暗箭一般射了過來,直戳人的心髒。

但凡此時坐在這裏的是個尋常的小姑娘,聽到她這寥寥兩句話,便該開始臊的慌,也該羞恥的慌,畢竟人家正諷刺你們家急著嫁女兒呢。

可姬羽不是,她自小經曆的那些,已經不允許她在這種關鍵時候還會存有羞恥心這種東西。

她張了張嘴,正要開口,便被周今沉捏了捏手腕,而後,她聽見他先自己一步道:“可不該快些答應嗎?再晚些,沒名沒分地跟我去了京城,周明遠又要我做吃軟飯的這個爺那個爺,總不能叫她做妾。”

這話真可謂直直紮回到了馮秋晚的心窩上,就連候在門外的傅風傅雨兩兄弟聽見了,也忍不住地嘴角瘋狂上揚。

吃軟飯的這個爺,那個爺,諷的不就是她太夫人的好兒子駙馬爺周澈嗎?

馮秋晚一口氣憋在心裏頭上不來,指甲摳進掌心肉裏,道:“三弟多想了,姬姑娘是你的心頭肉,家裏怎麼可能叫她做妾。”

“心頭肉?”周今沉玩味地笑笑,“那可不止,這是我的心肝,我的寶貝,哪日離了她,我就睡不好,哪日沒了她,便也沒了我的。嫂嫂是過來人,想必也懂其中滋味。既是月老牽線將她帶至我身邊,便再沒可能解開,解開,是要遭天譴的。”

得父母之命,婚前從未見過丈夫的馮秋晚哪裏懂得他說的什麼狗屁滋味,笑容雖依舊得體地掛在臉上,但開口已經如斯艱難。

“三弟說的是,今日我與姬家初步商議,婚期就定在十一月底,你看如何?”

如今已是九月末,成親不是一時想辦就能辦成的事,中間那許多流程事項都得走,兩個月的時間,其實也是趕的。

隻是這是周今沉自己的意思,他要盡快將人娶進門,好徹底斷了周明遠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