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寧寧睜開眼,入眼是磚瓦房頂,和被褥上的一塊塊補丁。
昨日下了場雨,原本有些回暖的天又冷下來,還掛起了風,她回屋就打了個噴嚏。
這年頭的娃娃可經不住風寒,她娘宋氏擔心,昨日燒了炕,今早也沒喊她起來。
宋氏走過來摸了摸她的額頭,“沒發熱,也沒咳嗽,想來是無礙了,早些起吧,免得一會兒你奶又……”
話還沒說完,門板子被拍得發出一陣“哐哐哐”的聲響,接著外頭就響起她奶錢氏中氣十足的聲音,“懶斷了手腳的婆娘,也不瞧瞧什麼時辰,還不出來幹活!”
薑寧寧一個激靈坐起身來,她知道,她奶開了這個頭,不罵舒坦是不會停下。
她連忙將宋氏的耳朵捂住,嘴裏還念念有詞:“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這都二月的天了,還燒炕?大手大腳不知節省,一天天就知道在家享福,還真把自己當大小姐了,也不瞧瞧自個兒有沒有那個命!你男人又挑水又做零工,好容易歇一天,又要他上山打柴火?”
“娘,不打緊,萬老爺那邊的活兒做完了,眼下找不到別的活計,這幾日我去山上多打些柴火回來。”
這是她爹薑福來的聲音。
她奶“嗤”了一聲,又罵她娘是狐狸精、隻會勾人的娼婦。
薑寧寧小心瞧著她娘的麵色,有些麻木,應當是沒將她奶的話放在心上,給她穿好衣服後,這才起身拿了衣裳去河邊洗。
說起來,他們這一房的日子過得有些艱難。
她爹薑福來是薑家老二,不像大伯那般受重視,也不像三叔那般受寵,平日裏總是被她奶忽略。
若隻是這樣,她家日子頂多“不好過”,絕不至於到“艱難”這一步。
還是她娘入門六年多,隻生了她一個閨女,生產時傷了身子,大夫說最好不要再懷,否則會大出血,宋氏的命也就保不住,再倒黴一些,甚至還會一屍兩命。
這句話相當於給宋氏判了死刑,還沒出月子就被她奶錢氏使喚著幹粗活。
這般下來,宋氏身子越來越差,這些年錢氏沒少磋磨她,家裏重活全都撂給她。
若宋氏有娘家撐腰,有兄弟幫扶,錢氏斷然不敢這般過分。
可宋氏沒有。
薑寧寧聽她爹說過,宋氏原本是地主家的小姐,在燈會上被拍花子拍走,差點被人賣去青樓,她爹路過時將人救下,又想法子幫她找家人,一來二去兩人就生了情誼,人沒找著,宋氏卻是嫁給了她爹。
原本錢氏對這門婚事就有些不滿,有她爹護著,娘日子也沒太難過,隻是等大夫給她判了不能再生的“死刑”後,宋氏在薑家的地位可謂是一落千丈。
兩個妯娌也提防著,生怕他家要過繼一個孩子過去。
宋氏對她爹心中有愧,便對婆婆處處忍讓,讓做什麼做什麼,罵也不還嘴,也就是她爹還有良心,若是得了空趁沒人的時候會幫媳婦洗衣服、打豬草、打理菜地。
若是換做薑寧寧懵懵懂懂的時候,自然覺得這一切都是正常的。
畢竟這個年代,子嗣尤為重要,更有說法: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宋氏這是斷了她爹的後。
但自從二十天前,薑寧寧綁定了一個“種田遊戲係統”後,才漸漸想起來前世的一切。
投生在他們薑家之前的那一世,薑寧寧生活在現代,不少家裏隻有個獨生女的人家還不是過得好好的?一樣賺錢給爸媽養老。
沒兒子咋了?家裏有皇位要繼承?
她爹勤勤懇懇,一個銅板的私藏都沒有,下地幹活幹得最多,農閑時出去給人打零工也是頭一個,不像她三叔,因為還沒分家銀子要上交,索性能躲一天懶是一天。
她娘更是任勞任怨,家裏裏裏外外一把罩,那些髒活累活都是她娘做的。
就因為她娘沒生兒子,她爹不肯換個媳婦,他們二房不受二老待見。
她爹娘平日裏幹的最多,吃飯時筷子不敢往肉菜伸第二次,隻能嚐嚐味兒,過年過節時的肉,旁的兄弟姐妹都能分到三四塊,薑寧寧隻能分得一塊。
薑寧寧越想越不是滋味,沒少攛掇她娘早分家。
不過也不能做得太過,頂多說說從村裏媳婦那邊聽來的話,比如王嬸子又去買了一斤肉,她婆母氣得跳腳,說王嬸子是個敗家娘們兒,卻又沒辦法,分了家婆婆手不好伸太長。
宋氏當即就動了念頭,不過她爹沒同意,說啥父母在,不分家,他爹娘又不是心偏的沒邊。
薑寧寧心想,她爺奶心還不偏?
薑寧寧思緒飄遠,心裏頭卻想著,也就是她這會兒年齡小,她說的話都不作數,往後等她長大些,說什麼也要分家,讓她爹娘過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