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接管法租界(1 / 1)

1927年年初,是中國大革命的頂峰,民族主義與階級鬥爭,南京政府、武漢政府與北京政府,新軍閥與舊軍閥,國民黨與共產黨,這麼多的力量與觀念在你死我活地較量,上海也不能置身事外。上海的租界大班們對於國民黨的國民革命軍和共產黨二、三月份領導的上海華界工人武裝起義,充滿了來自本能的恐懼,他們現在發覺,在中國洶湧的民族主義浪潮麵前,自身是陷入滔天巨浪的孤島和岩礁,隨時都可能麵臨滅頂之災。在這種局麵中,“紳董”們的紳士風度對法租界當局的“權威”與“安全”能起多大作用?紳董們現在要擔憂的是,他們也成了將被打倒的階級——“買辦資產階級”,一個新的稱號。紳董派的勢力,其基礎是他們與上海華商界的關係,更深遠點說,是與原來控製江浙與上海的北洋軍閥的關係(如傅筱庵這樣的人就是背靠北洋軍閥的),他們對中國政治舞台上的新生力量——來自南方的國民黨與國民革命軍感到如此陌生。於是,法租界當局解散了由紳董派組織的“中華義勇團”,其借口是他們“在外來搗亂事件”中不能提供有效的保護。要“保護”,他們隻能找黃金榮與杜月笙了,因為他們和蔣介石集團的關係深遠。法租界當局給杜月笙的人發放槍支武器,其中一部分就用在“四·一二”清洗中共的工人武裝中,並且為他們的屠殺開放了租界的道路。作為回報,法租界對杜月笙的煙賭“事業”大開方便之門。中國的“大革命”就像法國大革命一樣,迎來了蔣介石的“熱月政變”,上海在沸騰了幾個月之後又安靜了下來。但上海已經變了很多,它改變了它的氣質,它的話題,和它的權力格局。租界並沒有“變天”,租界仍然存在,但對於洋人大班們來說,租界的天空從此時時漂過來一團團愁雲和慘霧。1927年1月,法租界納稅華人會成立,這個組織宣稱其目的是代表法租界裏中國納稅人的利益。“無代表即不納稅”,英國的光榮革命、美國革命和法國大革命,不都是來自這樣的要求嗎?現在中國人從他們那裏學到了這一觀念,要在租界裏付諸實行了。杜月笙無疑把握住了這一機會,從一開始,青幫三大聞人就控製了納稅華人會,他們是其籌委會的聯合主席。1927年7月法租界當局提出提高納稅比例,納稅華人會借機提出了反要求:取消增加稅率和由納稅華人會選舉公董局裏的華董。1928年1月,張嘯林成為了公董局成員,18個月之後的1929年7月,杜月笙被任命為公董局華董。他們獲得的席位,正是原來的紳董派陸崧候和吳宗濂讓出來的。這標誌著杜月笙和紳董派勢力的消長。1930年底,法國總領事柯格霖承認納稅華人會有權選舉公董局華董,這成了青幫在法租界政治權力大廈揭頂的標誌。現在杜月笙控製了法租界公董局,紳董派的領袖也要靠杜月笙的恩典才能保住他們公董局的席位。法租界當局在杜月笙的權力要求麵前節節退讓,這不僅僅是因為大革命之後杜月笙利用南京國民政府“收回利權”的政策對租界產生的壓力,更主要的是,杜月笙控製了法租界的工會組織。他通過調停法租界的罷工運動,通過在工會中廣收門生,終於在1931年控製了法商電車公司工會——法電公司是法租界供水、供電與公共交通的壟斷企業,法電工會的任何一次罷工都可能使整個法租界癱瘓。隻要杜月笙控製了法電工會,那麼法租界的法國人就不得不對杜月笙低聲下氣。1930年6月20日到8月13日,法商電車公司部分工人在共產黨人徐阿梅的領導下再一次罷工,這成了中法之間的外交事件,法租界總領事柯格霖和總巡費沃利以禁止杜月笙的煙賭生意為要挾,讓杜月笙出麵解決罷工。杜想盡了辦法想和徐阿梅達成和解(包括送幾萬大洋給徐,提出收徐為門生等),均被徐拒絕。最後,杜的解決辦法是他慣用的詭計:他串通法租界巡捕房中西警務人員搜查徐阿梅住處,在搜查時往徐的床底塞入一些預先印製好的共產黨傳單,然後以共產黨嫌疑逮捕了徐。1931年9月6日徐被判處了十三年徒刑。這次法電工會罷工平息了,杜為此花銷大約三十萬大洋,但他從此取得了工會的控製權。1931年年初,杜月笙對法租界公董局和工會的控製,以及他和法租界當局官員密切的個人關係,使得上海許多外國外交官員得出結論:是杜月笙的青幫,而不是法國當局,統治著法租界。這一年3月,英國總領事指出:青幫不僅完全控製了法租界事務,而且他們認為如果對自己有利的話,他們還會毀掉法國的行政機構。1931年7月,在上海的美國人辦的報紙《密勒氏評論報》發表了一篇社論,認為青幫大亨實際上是法租界的真正主宰者,他們建立了一種“與艾爾·卡朋(Al e)在芝加哥實行的統治沒有多大區別的超政府組織”。實際上,無論是公共租界還是法租界當局,都有人擔心,杜月笙的勢力已大到足以接管法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