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才逗呢,難道非讓我說您家孩子有毛病嗎?”
老太太撇了幾下嘴,不再理我。
孩子哭了幾聲又睡著了。老太太的目光從孫子身上轉移向我,問:“大夫,怎麼能證明這個孩子就是我們家的呢?”
說實話,這時候我心裏已經非常不樂意了,我們大夫辛辛苦苦為您服務,又幫您往外剖孩子,又幫您推孩子,您一句謝謝沒有,一點信任都不給,甚至連這個也質疑,真是太討厭了。雖然心裏不樂意,但我知道不應該喜形於色,就盯著電梯間不停閃爍的樓層數字說:“不會錯的,醫院有一套安全流程保證這些,您放心吧。”
老太太還是窮追不舍:“哎呀,大夫,這個問題可大意不得,最近正在演的那個電視連續劇,孩子都長到十七八歲了,才知道是當年在產房裏頭給抱錯了,真是造孽啊。”
我說:“大媽,您電視劇看多了,那畢竟是文藝作品,而且是極其罕見的情況,您看全中國一年生出多少孩子,多少年才抱錯那一個,是小概率事件。再說了,我們協和自打建院以來,沒犯過這種低級錯誤。”
終於下了電梯,走到產房,老太太看著孩子推進了嬰兒洗澡間,一臉的不放心,嘴裏還在嘟囔:“哎呀,那麼多孩子,不會搞混了吧?”
我繼續解釋:“不會的,放心吧,每個孩子手上腳上都有標記條的。而且洗澡之前會在病曆上用印泥打腳印,每個孩子的腳印就和指紋一樣,各有不同,終生不變。”
老太太說:“大夫,我能不能進去看著孩子洗澡,我就怕弄混了,萬一養個別人家的孩子您說多冤啊!”然後,她不由分說就要跟著嬰兒車進去。
小護士才不理她這一套,一把把她擋在門口,把嬰兒車接過去,隨手關上了門。
老太太還是不肯離去,她貓著腰,試圖通過門縫一直盯著她的孫子。我這時已經完成任務,本來可以去吃中飯,可是看到老太太這副樣子實在是氣不過。我小步踱到老太太身邊說:“放心吧,我們護士弄不錯的。您這孫子又不是什麼太子,我保證,沒人願意花心思去換,而且,這年頭哪那麼容易找到大狸貓啊?”
終於還是年輕氣盛,嘴比腦袋來得快,本來我說話就快,語言能力又強,加上天天和北京的琳琳混在一起,老北京胡同串子味兒的奚落一股腦兒就出來了,氣得老太太直翻白眼。
在逞了一番口舌之快後,我心滿意足,迅速消失,沒再多想這事。後來我才知道,我奚落了人家,人家豈可善罷甘休。出院之前,老太太不僅到醫務處送了批評信,還到許教授那裏狠勁給我上了一通“眼藥”。
我媽在電話裏說:“我的傻閨女,你能用自己單薄的身體為一個剛生下來不會投訴不會叫苦的孩子擋冷風,怎麼就不會用你那小嘴忽悠和安撫一下會到領導那裏給你上眼藥的老太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