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比宋祁玉小一歲,可是從小到大,他卻處處顯得比宋祁玉成熟穩重,事事都想著宋祁玉。
宋祁玉和閻迦文從小一起習武練劍,他清楚閻迦文的身手,他殺敵無數,是何等的英勇,倘若不是那毒箭,他也不會殞命。
鏖戰許久,當時他們已經快殺盡敵軍,七零八落的殘餘已不足為患,那些毒箭又是從何而來?
他後來得到了真相,也失去了自己。自那以後,宋祁玉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滿目瘡痍,這就是晉陽城喋血。
每每想起從前與閻迦文一起練劍的情景,他都會想起晉陽城之變,那種刻骨的痛讓宋祁玉寢食難安,從前的快樂,如今已演變成一場又一場的噩夢。
晉陽城之變犧牲的那些忠勇之士,已化為一堆堆的白骨。
如今蟄伏多年,隻為等待時機。
大局未定,需要宋祁玉費心思的事情很多。
朝中人心不齊,黨同伐異。北邊有胡人入侵,中原藩鎮割據,蠢蠢欲動,時局動蕩,攘外安內,迫在眉睫。
宋祁玉身上背負了太多,他如今牽一發而動全身,不能在這個時候出現任何差池。
閻潤堂如今能安穩離開京城,不給宋祁玉添麻煩,心中算稍有慰藉。
“王爺不必掛念,您心中所圖之事,才是最緊要的。”
閻潤堂繼續說道:“如今朝局波雲詭譎,我已花甲之年,遠離紛爭,於我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啊。”
話雖如此,可宋祁玉的心裏依然難平,他知道這是閻潤堂安慰他的話。
“您放心,不須多時,雁堂一定讓閻老重回京城。”
閻潤堂上前握住宋祁玉的雙手:“王爺,老朽回不回來不重要,如今不能助王爺一臂之力,有愧婉和皇後生前所托。王爺有誌天下,宏圖偉業,切不可棄垂成之功。”
高斬站在遠處,眼見著天色將明,便上前輕輕地喚了宋祁玉。
宋祁玉臉上神色複雜,他不可以久留,諸多肺腑之言無從說起,隻是道:“萬水千山,閻老保重。”
閻潤堂終是跪下來行了大禮:“王爺,老朽就此拜別,保重!”
大雪已停,四野一片淒清肅殺,此時耳朵裏隻聽得閻潤堂的聲音,顯得異常沉重。
城北原本是一片蘆葦叢,如今白雪皚皚,千裏冰封。
月光之下,明晃晃的大地,更顯清寒。
宋祁玉揚鞭啟程,閻潤堂目送他遠去,閻閣老一家這才出發。宋祁玉沒走多遠,勒住韁繩,調轉馬頭,又朝北縱馬奔馳。
他跟了幾裏路,默默相送。耳朵凍得通紅,仿佛快要滴出血。
眼看天色已明,高斬這才又開口,應該回程了。
宋祁玉就此勒馬不再前行,目送閻潤堂一行人,直到消失在視線裏。
閻閣老被貶潮州,攜家眷一家老老小小四十來人前往。
長途跋涉,路途艱險,越秦嶺過淮河,重重阻隔,此去經年,恐再會無期。
他們漸行漸遠,漸漸消失在視線裏,雪地上,隻留下一排長長的深深淺淺的印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