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16章 第十六章(1 / 2)

東院內,顧長修聽見門外小弟子逐漸跑遠的聲音,忍不住回過頭來瞪了君止一眼,沒好氣道:“你明知道他來了,有什麼話非得當著他的麵說?”

君止坐在昨晚季丹心坐過的位置,脊背依然挺得筆直,如果不是手上還纏著繃帶,絲毫看不出是個受了傷的人。他的臉色仍然有些蒼白,眼神似乎比平時更冷。

麵對師父不滿的目光,君止卻偏過了頭,執意道:“我說的都是事實,他如果不是心虛,何必逃跑?”

他這話出口,原本已經做好了先挨顧長修一頓數落的準備。不料顧長修盯著他看了半晌,再開口時隻是問道:“你的傷怎麼樣了,不疼了?”

君止一愣,終於低下了頭:“我沒什麼大礙,抱歉讓您擔心了。您還好嗎?”他其實知道,師父為了能及時趕去a市,八成也連軸轉了好幾天沒合眼。

顧長修微微一歎:“我沒事,可惜當時情況危急,魔魂那邊又比較棘手,所以還是讓夢魔逃了。”

“夢魔的事責任在我,您不必自責。”提到夢魔,君止的眼神愈發冰冷,“終有一日,我會親手斬她於劍下,替我隊內的兄弟們報仇。”

顧長修知道他心中有氣,又鑽了牛角尖,也隻能勸道:“夢魔的事,責任不在你,你年紀輕輕的,怎麼一天到晚淨想著替自己攬鍋?”

“我……”君止剛要開口分辨,但話到嘴邊終究咽了回去,決定先不拱師父的火了。

院內安靜了足足一分多鍾,顧長修才又迂回地回到了最初的話題:“丹心已經是你師弟了……昨夜的事,錯不在他。”

君止沉默片刻,才開口道:“我還是不太明白,您到底為什麼收他為徒。”說著,視線落在了手邊一疊資料上。語氣雖然緩和了一點,但眉頭仍然微蹙著。

“就事論事,就算他昨夜沒有來搶魔晶,您單看他這資料——”君止隨手翻了翻文件,眉頭皺得更深了,“他如果隻是個不學無術的混混也就算了,可他所在的那個寒龍幫,燒殺搶劫、拐賣婦女兒童,無惡不作。最近幾年是收斂了點,但他們犯下的惡行不會被抹去,我已經聯係了a市警方,就他們那個幫主,至少要被判個死緩。”

他有如此反應,其實也在顧長修意料之中,顧天師在心裏歎了口氣,仍替小徒弟分辯道:“那個什麼青龍幫固然可惡,但丹心本人沒做過什麼罪大惡極的事吧?他的出身你可能不太了解……”話音戛然而止,君止等了片刻,卻沒等來後續。

君止轉頭看向顧長修,有些不能理解師父為什麼這麼護著新收的小徒弟:“您覺得他能夠‘出淤泥而不染’嗎?他本人也有因為偷盜進過少管所的記錄,居然還是偷的警察。”君止說著,又從文件中抽出了一頁紙,“他如果隻是幼時被教唆著去偷盜也就算了,可直到現在他也仍然在為那個寒龍幫賣命。不然我昨晚為什麼會遇到他?”

提起昨晚,君止的手漸漸緊握成拳。隊內那些鮮活的麵孔,都曾與他並肩戰鬥,同他出生入死,那些人也有父母、有妻女,可僅僅一夜之間,便大半化作了枯骨。

他知道昨夜的悲劇其實與季丹心無關,但那人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了錯誤的地點,導致他如今無法平靜而割裂的看待這一切,無法不心痛,無法不遷怒。

何況……君止將目光轉回了那疊資料上,他們那個寒龍幫的所作所為,完全觸了他的逆鱗。

顧長修反問:“你知道他為什麼不得不替寒龍幫賣命嗎?”

君止道:“他是不是也跟您說,他被人種下了什麼蠱蟲,不聽差遣就會斃命?那這一夜過去了,他人都從a市轉移到首都了,蠱毒發作了嗎?”

顧長修歎氣:“你以罪人的眼光去看待他,自然覺得他怎麼做都是錯的。但是阿止,你有沒有想過他也是個受害者?”

君止回想起少年身上成年累月的舊傷疤,神情似乎有一瞬間的怔忡,旋即卻咬牙說道:“他最初也許是受害者,可現在已經變成了加害者。幫著那樣的幫派做事,不是助紂為虐是什麼?”

顧長修無言地望著自己一手帶大的徒弟,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君止為何一反常態地不想承認這個小師弟。然而……

顧長修閉目半晌,突然輕聲道:“他說他九歲那年見過我,但我當時沒能把他帶回來。”

黑眸緩緩睜開,顧長修將手搭上君止的肩膀,側頭看著自己的大徒弟道:“阿止,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年我沒能把你救下來,你現在又會是什麼樣的人?”

君止的背驀然僵住了。

顧長修給兩個小徒弟安排的南院是一座小巧精致的別院,雖是盛夏,但院內繁花似錦,鳥鳴鶯啼,綠草如茵,猶似春朝。

季丹心回到南院後就一直坐在庭院中央發呆。他倒是沒有因為君止的話感到多麼的惶恐不安,因為他知道顧天師既然已經認下了自己,就不會輕易反悔,但他也沒有勇氣、沒有自信去直麵君止的質疑,因為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好像也確實當得起一句“心術不正、前科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