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沈讓大人到了。”
“讓他進來罷。”
容洵淡淡說著,最後又看了福瑞一眼,道:“你再胡說,朕便先拔了小玉的舌頭。”
自己人……即便是對阿姐,他也存著三分思量。
高處不勝寒,既已選了這一步,他就沒想回頭。
福瑞緊緊捂著自己的嘴,猛地搖了搖頭,方才退了下去。
陛下召見沈大人時不許旁人在側,這是慣例。
福瑞想著,正好與沈讓打了個照麵。四目相對,他向著沈讓略躬了躬身,方繼續向前走去。
外麵陽光正好,福瑞命小太監掩了宮門,又四處看了看,方才抬起頭來,看了看天。
殿中,沈讓跪下行了禮,在容洵下首的椅子上坐定,抬頭看向容洵,道:“陛下。”
他腳下有些虛浮,即便坐下了,還隱隱有些顫抖,不過還好,容洵並沒有抬頭,他的全部視線都集中在手中的奏折上,沒有施舍給他半分。
“你手邊的茶水是福瑞特為你備下的,上等的太平猴魁。”
容洵覷了他一眼,唇瓣微勾,道:“這小子對你的喜好記得倒清楚。”
沈讓隻覺得他魂都快沒了,磕磕巴巴道:“福公公用心了。”
還好,沈讓這個人本就話少,他這樣幾個字幾個字的擠著說,倒還控製得住語氣語調,不至於穿幫。
“你與朕之間,不必如此。”容洵淡淡道。
你我什麼啊?我和你不熟,不熟!
沈讓在心裏呐喊著,麵上卻不動神色。他把唇角繃得緊緊的,生怕一不留神,說出什麼不該說的來。
“劉行止最近可有什麼動向?”容洵金口又開。
“一切如常。”沈讓頓了頓,又補充道:“他將劉子寧調回了京城。”
“朕知道,他親自來求的朕,他是三朝元老,朕給他這個麵子。”容洵抬了抬眼,隨口問道:“怎麼不喝?這茶不合口味?”
“不……不是。”沈讓喉嚨一緊,趕忙把桌上的茶盞捧起來,猛地喝了一大口。
滾燙的茶水從口腔一路燒到胃裏去,食管裏火辣辣的,嘴裏也不知燙出了幾個泡,生疼。
鼻子裏也嗆了茶水,他強自忍著,不敢咳出聲來,憋得幾近窒息,連眼淚都出來了。
他隔著淚水,看向容洵,他正聚精會神的看著那奏折,在上麵勾畫著,沒空看他。
沈讓小心翼翼的吸了吸鼻子,終於舒服了些。
“好茶……”他補充道。
容洵輕聲笑笑,道:“喜歡便好。你啊,這麼多年還是這樣,認死理。連茶都隻吃太平猴魁。”
“是……”沈讓亦笑笑,隻是笑得僵硬,幾乎算得上醜陋了。
所幸容洵沒在意,隻道:“劉子寧沒什麼,掀不起什麼大風浪。倒是蕭敘白,你要留意些。”
沈讓一驚,險些把茶盞摔在地上,他哆嗦著將茶盞放好,道:“微臣明白。”
“他的確有幾分才氣,可若是走錯了路,那也就不必留著了。”容洵聲音不急不緩,可不知為什麼,沈讓分明從其中聽出了冷冽殺意,使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是。”沈讓鄭重道。
蕭敘白出身世家,他祖父和父親、叔伯都算是文壇上赫赫有名的領袖人物,他們雖無心政事,可門生卻遍布朝堂,其力量不容小覷。
可容洵說起他來,卻如同砍瓜切菜,說殺就殺,說用就用,好不利落。一時間,沈讓竟不知道容洵是果斷狠厲,還是霸道愚蠢。
可無論如何,容洵都是他惹不起的,是他得供著的祖宗。
沈家雖算是世家,與蕭家相比,卻不值一提。而沈讓之所以能走到今日,靠的也不過是他謙虛謹慎的性子和做陛下伴讀時的情分。
想到這裏,沈讓微微抬眸,隻見容洵也正望著他,一雙眼睛諱莫如深,仿佛根本看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