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霜,夜色微涼。
丞相府。
抱香苑正房內,燭火搖曳,透過滿天星菱花窗格投下一道道光影。應辭坐在楠木雕花床邊,緊咬著微微發白的唇瓣,一雙素手纖細,仿佛微微用力便可以輕易折斷,此時卻用著極大的力氣,抓著身下繡錦畫金的床褥,露出分明的骨節。
三日了,自她從那昏暗肮髒的大牢裏出來,已有三日。
她本以為,溫庭接她出了牢獄,便是應了她的請求,卻不想整整三日,她都未能見到溫庭,更不用說求情鳴冤。
出來的那日她心有戚戚,忐忑不安,等了許久都未見到人,她才漸漸鎮定下來,可是到了現在,卻又開始焦躁不安起來。她等得,牢獄裏的一家老小卻等不得。
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應辭兀得站起,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打鼓的心平複下來,才挪動步子朝外走去。
等不得了,她要去找溫庭。
溫庭少年得意,年紀輕輕就官拜丞相,聖眷正濃,禦賜的這座府邸也是占地頗廣,亭台樓閣,水榭長廊,應有盡有,與王公貴族相比,也不遑多讓。若是不熟悉,一不留神,興許便要迷了路。
但對應辭來說,這都不是難處。隻因,她被安置的抱香苑,與溫庭的住處,清竹軒,不過一牆之隔。
然而,咫尺天涯,即便踏過那月洞門,便可輕易的到達溫庭的院子,三日來,她卻未有一丁點機會見到溫庭。
應辭在月洞門前停了步子,身形隱在香樟樹的陰影裏,小心翼翼地探頭,向院子裏望著,一雙星眸裏滿是不安。初出牢獄的身形,在茂盛樹影下顯得更加單薄。
竹紋菱花隔扇門前,一身著粉色衣衫梳著雙掛髻的丫鬟,端著一個托盤正要進去。
那丫鬟她認得,似乎是溫庭身前伺候的大丫頭。
應辭的手掌握了又放,從陰影裏走出,顧不得規矩,喚住了正要進去的人。
念珠聞聲回頭,瞧見月洞門前的應辭,一時愣了神。
聽說大人從牢獄裏接回了一個人安置在旁邊的院子,她是知道的,但她是負責溫庭貼身起居的丫頭,這些事情自不會輪到她操心,所以也並未見過。
竟不知,那安置在隔壁的女子竟是如此,絕色。
月洞門前,銀色的月光灑在應辭身上,一襲素淨的白衣裹著纖瘦的身形,發髻也隻是簡單的挽著,沒有任何釵飾。
盡管溫庭派人置備的東西,並沒有委屈了她,但一個戴罪的女子,哪有心情打扮自己。
但一身樸素,卻也擋不住那出塵氣質,一雙水潤的雙眸,眼尾上挑,乍看之下本應帶著點淩厲,但此時卻含羞帶怯,襯得整個人玉軟花柔,楚楚動人,眸子裏帶著惶恐,像是迷失在在人間的仙子。
“念珠姑娘,我,我來,可以嗎。”應辭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當初她親口許下,願為奴為婢,侍奉溫庭,但這幾日,卻都是溫庭派人照顧著她的起居,所以,才一點消息都沒有嗎?
她不能再坐以待斃。
念珠像是被蠱惑了一般,呆呆的點了點頭,
看到念珠同意,應辭一喜,一邊朝前走,一邊朝著念珠感激一笑,更是讓念珠如墜雲霧,不受控製的將手裏的紅木金邊托盤遞到了應辭手中。
應辭接過,頷首謝過之後,推門進入了房內。
“念珠,你怎麼站在外麵,方才是誰進去了?”
耳畔傳來檀木的聲音,念珠才回過神來。
“啊,是那位姑娘。”念珠捂著嘴,麵上帶上了焦色。
“哪位姑娘?”檀木雖然也有些焦急,但還算冷靜。
“就是,就是住在旁邊院子裏的那位姑娘。”念珠緊攥住手裏的帕子,忐忑道。
“你呀,大人的房間豈是誰都能隨隨便便進的?”檀木點著念珠的額頭,心急卻又無奈。
“那怎麼辦?我現在去喚她出來。”念珠更加不知所措。
“誒,等等。”檀木瞥了一眼亮著光的房內,拉住了就要進去的念珠,“等等看吧。”檀木突然冷靜下來,沉著聲道。
外人都道丞相溫庭,一人之下,權勢滔天,卻是個溫潤性子,再加上年歲尚輕,俊逸倜儻,還未婚配,簡直就是無數京城貴女理想的如意郎君。
然而隻有他們這些貼身伺候的人知道,一個年紀輕輕就能在吃人的官場裏風生水起的人,豈是那麼好相與的,溫庭長袖善舞,卻也薄情寡義,名副其實的笑裏藏刀,說是笑麵虎也不為過。
想要交好溫庭的人不在少數,送來的金銀美女不計其數,卻沒有一個能進得了丞相府,盡數被溫庭笑著推拒,其中不乏位高權重之輩,卻從沒有人會有不滿,手段可見一斑。
至於尚未婚配,純粹是因為溫庭並不喜女子靠近。溫庭表麵看著溫和,實際上卻是個說一不二之輩。她們這些身邊伺候的人,也從來不敢逾矩,若不是因為她與念珠是老夫人親自指來的,恐怕連溫庭的身都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