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的小區樓道裏,昏暗的燈光照明效果實在是欠佳,寧秀芝小心翼翼避開腳下的障礙物,向家門口走去。

‘吱’一聲,隔壁的鐵門打開了。

一大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拎著幾袋子垃圾:

“秀芝妹子,剛下班回來啊”

左手掌心被嘞的通紅,微笑著打招呼:“是啊剛回來,趙哥這是要去倒垃圾嗎?”

“讓你倒個垃圾,磨磨蹭蹭什麼!”

突然一道暴躁的大嗓門傳來,趙哥也懶得解釋,反正他婆娘這麼多對秀芝妹子,有意見也不是一次兩次的。

給寧秀芝一個歉意的眼神,徑自提著幾袋子垃圾向外走去。

老舊的小區不僅僅是環境差,就是連隔音效果都非常差勁。直到母親提著菜去廚房,裴寒還能聽到隔壁的指桑罵槐式的汙言穢語。

「讓你倒個垃圾,是掉進女人窩裏了吧。」

「秀芝妹子,一個人帶著孩子不容易,你不要整天說三道四的。讓人聽見不好。」

女人的大嗓門和男人唯唯諾諾的聲音,不斷傳來。

裴寒放下手裏的筆,關上廚房的窗戶:

“需要我幫忙嗎?”

寧秀芝權當沒看到,他的行為:

“就這一點事情,媽都做習慣了,一會兒就好。”

說著手上麻溜地擇好菜,淘洗幹淨。

瀝幹菜葉上的水分,裴寒拿出菜板切好。

還沒放進菜盆裏,手裏的刀就被寧秀芝攔下了。

“好了,剩下的媽來就行了,你去做作業吧。”

裴寒放棄和他媽爭奪,走到廚房門口又聽到隔壁傳來的聲音,眼神幾番掙紮。

“他呢?”

如果不是屋裏就他們母子兒子,寧秀芝差點都沒聽到。

“誰呀?”

他的聲音幾不可聞,甚至還有輕微的顫抖:“我的生父。”

從未謀麵的父親。

寧秀芝的手一頓,菜刀立刻在手指上切出一道血痕。

……

水龍頭的流水慢慢衝走了手上的血跡,裴寒頓時覺得自己太衝動了,沒想到母親反應這麼大。

直到小傷口被兒子帖子創可貼,寧秀芝才反應過來,兒子剛剛問了什麼。

十幾年了,再提及那個人,她一時心情很複雜。

“他去世很多年了。”

去世了?

裴寒根本不信,如果去世了,會這麼多年都避而不談嗎?

他眼眶發紅隱忍道:“他真去世了?”

確實是去世了,這還能有假。

裴寒幾番欲言又止,終究還是破口而出:“還是他根本就是一個有婦之夫?“

這聲質問像一道‘雷’劈在寧秀芝的心口,她頓時感覺心像泡在冰水裏。

“啪——”

巴掌打在臉上的聲音。

疼痛使得裴寒清醒,看著母親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顫動的身軀,頓時後悔不已。

他好像內心也一樣受到了重擊,張張嘴想要道歉,卻又發現那些語言太蒼白。

母親受傷心寒的眼神,令他無地自容,隻能甩門而去。

“砰——”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

夜晚的大排檔真實熱鬧的時候,熙熙攘攘的人群,到處是劃拳猜酒迷的聲音。

一副燈火闌珊的煙火氣息,吵鬧而又真實。

裴寒喝下一口啤酒,頓時一股特殊的味道襲擊了味道,就像他今晚的心情一樣苦澀。

「竟然去世了。」

這算什麼呢?

他狠狠地又灌進去一口酒。

裴寒從記事起就知道他和別的小朋友不一樣,別人有爸爸,他沒有。

因為沒有爸爸,他從幼兒園開始就被小朋友私底下叫‘野種’。

那時他不懂,為什麼沒有爸爸要被嘲笑。

等他讓小學時,他已經不再關心那些同學為什麼嘲笑他了。

因為他學會了打架。

隻要有同學再嘲笑,他就揍他們。雖然剛開始,他不得要領常常也是鼻青臉腫。

但是後來他以一敵十不在話下。

慢慢地再也沒人敢在他麵前說‘爸爸’這個詞。

但是每當夜深人靜時,每當被湊的渾身酸痛時,他總忍不住想:“

為什麼他的爸爸不要他?”

他也想要被爸爸抱著,騎在爸爸脖子上。也想在被老師叫家長後,可以很驕傲地說:“這是我爸爸!”

可是這些統統沒有:沒有責備、沒有擁抱、沒有心疼,。

隨著年齡漸長,母親的閉口不談,以及鄰居的閑言碎語。

讓他有了一種可怕的猜想——

也許是壓抑了太久,當巴掌打在臉上時,裴寒是鬆了一口氣的。

幸好他不是‘野種’。

想著離開前,母親蒼白的臉色,嘴裏的酒是無論如何再也咽不下去了。

裴寒腳步微浮結賬往家走,經過一片漆黑的巷子時,聽到一道吊兒郎當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