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醉了,回到家裏之後是絕不肯消停的,必然要折騰她一番。
果然,從門口到客廳,一路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音,是男人在踢家具,光是聽聲音,就能想象那樣的力道如果踢在人身上會有多痛,於小紅條件反射地收緊手臂,又把臉埋進胳膊裏。
視線變得昏暗,聽覺卻更加的清晰起來。
她能聽到凳子翻倒的聲音,鞋底摩擦在地麵上的聲音,鐵盒掉落的聲音,還有……什麼東西被踢碎的聲音。
然後,似乎是察覺到她不在,男人粗嘎混沌的嗓音也響了起來,帶著含糊不清的鼻音,“人呢?死哪兒去了?沒用的賠錢貨,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幹什麼,家裏冷火湫煙的,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一邊罵,一邊又不知踢翻了什麼東西。
於小紅咬緊了唇,身體死死貼著牆,一動不動。
男人的發泄並沒有結束,他一路走到次臥,開始用力地砸門。一邊砸一邊罵,“於小紅?聽到沒有,趕緊給老子死出來!人呢?你是不是也跟你那個賤貨媽一樣想跑?老子告訴你,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抓到你!”
幾句話之後,他就失去了耐心,幾腳就踹開了本就是勉強修好的門鎖。
房門大開,但房間裏依舊沒有他想要找的人。
於大強本來就是個暴躁易怒的性子,喝醉了之後,這種情緒更是擴大了十倍,一點點不順心都能引發他的怒火。幾次三番沒有找到人,他耐心告罄,開始肆無忌憚地翻箱倒櫃,將整個次臥糟蹋得亂七八糟,連那張一米二的小床都被他翻過來,似乎是以為人躲在下麵。
還是沒有人。
這異樣的場景,讓於大強的酒似乎都醒了幾分。
他嘴裏罵著於小紅跑到天涯海角他都能找到,但像這種人,越是這麼說,其實他心裏就越是害怕。這會兒家裏找不到人,他以為於小紅真的跑了,頓時更是怒不可遏。
“爛貨,你以為是誰把你養到這麼大?老子是你親爹,你能跑到哪裏去?”他從次臥走出來,嘴裏罵罵咧咧,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決定打個電話報警,讓警察幫忙找人。
這並不是於小紅第一次“離家出走”,可是才滿十二歲的小女孩,能跑到哪裏去?最後是被警察送回來的。
盡管她哭泣著說爸爸會打自己,但是無論是警察也好,居委會也罷,麵對這種情況都沒什麼好辦法。孩子終究不能沒有父母,於大強再爛也是親爹,日子湊合湊合也是一樣過。
從那以後,於大強就變得更加肆無忌憚了。
原本他打於小紅,還會有幾分心虛和顧忌,生怕鬧大了不好看。但經過這一回,他意識到就算是警察也拿他沒辦法,於是一切就好像變得理直氣壯、名正言順了起來。
“你是我生的,我還打不得了?有本事你出去鬧,看誰會管這事兒?”
無數次,他就是用這句話將於小紅說得啞口無言,徹底放棄反抗。
是啊,這世上沒有人會管這種“家務事”,沒有人會來救她。而她的力量,也絕對無法反抗一個成年男性,哪怕對方喝醉了,哪怕對方的身體早早積年的消耗之中虧損,也依舊不是她可以對抗的。
有時候於小紅甚至會覺得,或許被於大強打死也不錯,死了就一了百了,反正像她這樣的人,活著沒有人關心,死了也不會有人在意吧?
於小紅縮在黑暗的角落裏,聽到於大強撥通電話,理直氣壯地說她跑了,要警察幫忙找人。
下一刻,於大強掛斷電話,握著手機的手落在沙發扶手上。這沙發太小,而沙發外的空間也太狹窄,他半隻胳膊垂下來,正好碰到了於小紅的頭頂。
於小紅幾乎是瞬間屏住了呼吸,一雙眼睛裏溢滿驚恐。
但沒有用,於大強即便喝醉了,也察覺到了這裏的異樣。
他“嗯?”了一聲,把頭湊了過來,看到蜷縮在方寸之間的女孩,忍不住咧開嘴,露出了一個帶著慢慢惡意的笑,“看我發現了什麼?”
“小賤人,還學會躲了?我看你能躲到哪裏去!”於大□□怒著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可憐的小女孩,一腳用力踹了過來。
於小紅下意識地往後靠,但她身後已經是牆壁,避無可避,隻能絕望地等待那難以抵抗的疼痛加諸於身。
但下一刻,她猛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麵前這一幕。
一道虛幻的影子擋在了她麵前,像是一個大大的擁抱,將她徹底包裹起來,溫暖溢滿全身。下一瞬,那虛影融入她的身體裏,於小紅失去了身體控製權,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伸出手,準確地抓住了踢來的那隻腳,用力一拉。
然後,那在她眼中無論如何無法戰勝的、龐大的敵人,就這樣倒在了地上,像是一座轟然坍塌的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