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她的首肯之後,這位理發師就在病房裏擺開了架勢。
於小紅以前都是自己抓著頭發直接上剪刀,最終成果比狗啃的也好不了多少。不過她身上值得詬病的地方太多,這發型反倒顯得不起眼,跟她整個人的氣質很合適了。
所以第一次看到全套的理發設備,她眼睛裏的好奇幾乎要溢出來了。無論是雪白的布還是各種造型的剪刀,都能勾起她的興趣。
她表現得很拘謹,隻在椅子上坐著,用眼角餘光去看。
殊不知在在場所有大人的眼睛裏,這種欲蓋彌彰的做法有多麼明顯。
不過沒人說什麼,大家都知道她的事,也知道她從前幾乎沒見過什麼好東西,沒過過像樣的日子,看她這樣,又是心疼又是憐惜。
理發師更是使出了渾身解數,給她剪了一個俏皮可愛的短發。
當於小紅看到鏡中那個陌生的自己時,幾乎有些不敢認。
這在急景流年之中倉促著長大的小女孩,第一次將自己的模樣看得如此真切。她的眉眼很好看,精巧秀氣,完全露出來的臉看上去雖然依舊消瘦,但已經有了一點小少女的氣質。特別是那雙沉靜的眼睛,讓她看起來跟所有同齡人都不一樣。
不知是不是因為失去了額發的遮擋,也失去了安全感,於小紅隻看了一眼,就仿佛被燙到了一般,慌忙地轉頭去看站在一旁的鄭藝。
“很好看。”鄭藝朝她微笑,“我們小紅長大後一定是個美人。”
於小紅眨了眨眼,這才將視線又移回了鏡子上。
她的表情還是有些局促,可是漸漸的,她好像借由這一麵鏡子,真正認識了自己。
一個全新的自己。
那個躲藏在角落之中的自己,似乎已經變成了逐漸淡去的陰影,隻留下眼前這個陌生的形象。從今天起,她將會站在陽光下,融入喧囂裏,迎接新的生活。
於小紅嚐試著扯了扯嘴角,對著鏡子露出了一個有些僵硬的笑臉。
“哢嚓”一聲,快門的響聲驚動了房間裏的人。
鄭藝猛地抬頭看去,便見病房的門不知什麼時候被打開了,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舉著相機站在門口,將方才那一幕都拍了下來。
“你是什麼人?”護士連忙出聲詢問,頗為熟練地替於小紅拒絕,“這裏是病房,不能接受采訪。”
“這位是婦聯那邊找來的記者。”這兩天負責保護於小紅的女警從記者背後走出來,介紹了一下對方的身份,又道,“這件事現在網絡上的關注度很高,大家都希望看到新的動向。上麵的意思是,與其讓那些人胡亂猜測,不如由官方媒體來曝光,也算是一種表態。”
她一邊說著,兩人已經走近了病房,小心地繞過地上的碎發,靠近於小紅。
鄭藝下意識地往於小紅麵前擋了擋,旋即才意識到別人看不到。
她忍不住有些生氣。於小紅最吃虧的地方就在於她隻是個小孩子,身邊沒有監護人和幫忙發言的人,就隻能任由上麵的人安排。
必須要承認,上麵的考慮是對的,但是提前通知一聲難道很難麼?無非是看於小紅一個小姑娘,什麼都不懂,就下意識地覺得她的意見不重要。或許也怕提前問了,她拒絕之後不好收場,索性直接把人弄過來。
好在這位記者倒是很有分寸,雖然看不到鄭藝,但見於小紅緊張起來,她就立刻停留在了幾步之外的地方,沒有撞上鄭藝。然後,她做了一個讓於小紅和鄭藝都對她產生了些許好感的動作。
她在於小紅麵前蹲了下來。
“你就是於小紅吧。”她臉上掛著爽朗的笑容,鄭重其事地朝於小紅伸出手,“我叫荊紅。”
她說著朝於小紅眨了眨眼,有些調皮地笑道,“所以我也是小紅。”
“還有,你的新發型很好看。”
短短幾句話,於小紅身上那種幾乎凝成實質的戒備就消退了許多,她有些好奇地看著荊紅,竟然沒有避讓她的視線。要知道,除了鄭藝之外,就算是這幾天已經相對熟悉的女警和護士,她都沒有直視過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