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家長麵麵相覷,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轉移話題。
大強的母親認出了這是自己的手機,連忙解釋道,“什麼偷的,說話怎麼這麼難聽?你是警察,說話要講證據的咯。這是我給孩子的,他最近聽話,所以獎勵他可以玩手機,有什麼問題嗎?”
老警員故意沒有說出視頻的事,先拿出手機來問,就是預料到了這一點,於是更加沉穩自若,“承認了就好。你家小孩自己用這手機把犯罪證據都拍下來了,這可不是你們家長說兩句‘鬧著玩’就能算了的事。”
他說著,找出視頻,播放了一小段。
聽著視頻裏傳出來的自家孩子的聲音,這群家長的臉色都變得十分難看。
孩子在外麵闖了禍,他們並不覺得是什麼大事,男孩子嘛,就是皮了一點,有時候稍微出格也是有的。可是蠢到自己把罪證錄下來,還落到了警察的手裏,這就不好辦了。
這幾個男生關係很好,經常一起玩,又當了六年的同學,家長們自然也早就熟悉了。這會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棘手。
雖然這些家長們的反應很引人注目,但是鄭藝的注意力,卻始終放在門口那對夫妻身上。
看他們的樣子就知道,他們隻不過是這座城市裏艱難求生的普通人,手停口停,天大的事情也不能耽誤工作。但聽說女兒出了事,兩個人卻都一起來了,可見對張小月這個女兒還是很好的。
按理說,他們是受害者家屬,應該可以更理直氣壯一些。
可是他們從出現在派出所門口,就顯得很局促,見屋裏有人,更連進門都躊躇起來。後來看到警察拿出來的視頻,臉上更是露出了惶恐慌亂之色,好像自家孩子才是做了壞事的那個。
鄭藝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心裏有了一點不太妙的預感。
張小月遇到這些事一定不是一天兩天,按理說,無論是讓老師約束那幾個學生,還是直接換個學校,都能讓她逃離這樣的處境。可她卻一直在默默忍受。這麼小的孩子,遇到這種事多半會告訴家長,那麼默默忍受究竟是她自己的想法,還是家長的意思?
她又轉頭去看張小月。
她低著頭,身體微微躬著,在一片喧鬧之中,好像隨時做好了將自己藏起來的準備。
一個人的性格養成,固然有先天的部分,但後天環境的影響顯然更重要。
如果說於自珍是一朵身不由己的蒲公英,隨風飄蕩卻堅韌頑強,那麼張小月就是一株憂鬱的藍桔梗,縱然寂靜的開放在不起眼的地方,也還是無法逃開命運加諸於她身上的痛苦。
如果連她的父母都會為她遭遇的這些事情感到羞恥,又讓這個小女孩如何去堅持維護自己的名譽呢?
“小月……”就在鄭藝準備開口安慰一下她的時候,那邊圍在警察身邊的家長之中,突然有人站了出來。
這個挺著啤酒肚、剃著光頭、紅光滿麵的男人,最後看了一眼手機搜索出來的頁麵,對著警察擠出了一個笑臉,一張嘴就先噴出一口酒氣,“警官,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吧?錄了視頻,才說明他們是在鬧著玩嘛!這些孩子年紀小不懂事,分不出輕重,可能是有點兒嚇著那個女同學了。”
他說著左右轉頭,“那孩子在哪兒呢?哎喲,我們這些做家長的,必須要表示一下歉意。”
這時他的視線落在了張小月身上,眼睛一亮,就要朝這邊走過來,“就是這個小姑娘對吧?哎,我家那臭小子呢?警官,麻煩你們把人帶過來,我一定狠狠教訓他,讓他認識到錯誤,向這位同學道歉!”
他走到張小月麵前,伸手就要去抓她的手,被張小月躲開,也不生氣,繼續笑嗬嗬地說,“小同學啊,真是對不住,回頭我一定狠狠教訓那孩子,嚴加管教!不過大家都是同學,事情鬧大了對小同學你也沒什麼好處嘛。”
“再說,”他一雙醉眼裏閃爍著精光,就連語氣也染上了幾分得意,“我們家孩子才十二歲,還沒有到負法律責任的年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