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晚的混亂爭吵,經過一夜沉悶發酵,最先表現出態度的人是慶父。
早飯時候,慶脆脆不被允許上桌,隻能坐在灶火前的小墩上,手裏是一碗清湯水,稀得連五顆米都數不過來。
慶母偷摸著往她碗裏放了半塊粗麵窩窩泡成散絮。覷著丈夫悶頭吃飯,側臉腮幫子嚼地起勁,‘哐’地一聲輕響,唯一的一顆雞蛋轉眼被他三兩口吃盡。
她道:“脆脆的親事”
慶父猛地回頭瞪向大閨女,“今日我會托人給春娘子傳話,拒了和縣太爺的親事,左右咱們家不曾拿她的定禮錢。”
“你從今天起不準出門,我托人算好日子,趁天黑悄默送你去王二麻子家。”
慶母聽了,眼神不安地看向大閨女,生怕她再像昨天一樣,一生氣拽了墩子就砸。
卻見大閨女低眉耷眼,乖乖聽話,老實地跟個小雞子似的。
慶父也鬆口氣,雖不是精細養大的,看大閨女還願意聽他話,緩緩語氣,“這事兒不要太張揚,別人問起來就說咱家以前和王家老爹約定過親事。”
王家夫婦在世的時候就住在慶家不遠處,鄉裏鄉親,誰知道哪一天說過什麼。
這是慶父想了一夜能想出來最好的理由。
他指了指家裏三個,尤其是最不老實的二閨女,“這說法說死了。你們哪一個漏了嘴,敢髒汙了我老慶家的名聲,別怪我狠心,大的小的都能一紙人契賣到髒地方去。聽見了沒?!”
母女三個齊齊哆嗦,猛點頭,尤其是慶翹翹,昨天被慶父扇地一巴掌到現在還有些腫,更是不敢多嘴。
一頓飯吃地心驚膽戰,慶父扛著鋤頭一出門,慶翹翹撞開慶脆脆,三兩步進了北麵屋子。
慶脆脆就跟在她身後,看著她將屋子裏能搬走抱走的東西一一清光,直到她伸手探向床邊的小匣子,開口道:“其他的都給你。那匣子是我自小有的,爺爺活著時候給做的,你不能拿。”
慶翹翹嘴角輕扯,譏誚反駁:“不能拿?我今兒拿了你敢怎麼樣?”
以前慶脆脆要嫁給縣太爺,爹和娘偏心,多少東西都隻給她,說是不能叫別人家瞧了自家低。
如今,這好事都沒了,她不信爹還會幫慶脆脆。
“你敢拿試試。左不過爹為了保全名聲,要把我送到王家去。他家窮日子,我過不好,你也別想落著清福。大不了我不要名聲,你也不要你名聲嗎?”
慶脆脆見她臉色一變,知道自己掐到脈上。
“除了床上的匣子、被子、還有幾件舊衣衫,其他你想要,都可以拿走。”
慶翹翹眼神一亮,見櫃上正好一個小布包,她認得裏邊的衣衫,都是慶脆脆以前的舊衣服,其他新的都好好在箱籠裏放著。連箱籠蓋子都開著。
這樣子倒像是早知道自己要來。
慶翹翹也不覺得羞愧,一次拿不走,跑了三四次才將這屋子搬地差不多,“這次是你自己作沒了福氣。爹送你出門,肯定不會給你一銅板的嫁妝。”
有聘禮才有嫁妝回。
王二麻子家是整個花溪村最窮的人家,家裏能拿出聘禮來才怪了。
慶翹翹從昨晚持續到現在的傷心頓時消散不少。
以往慶脆脆仗著比她大一歲,又長得好看,總是趾高氣揚,就連村長兒子都偷摸討好她。
村裏人總是把她自己和慶脆脆作對比,還編了一支小順口溜:慶家大房兩朵花,一朵早開天上仙,一朵晚生癩□□。
天上仙怎麼了,還不是要和村裏最窮的人過日子,而且還是個天煞孤星。
“慶脆脆,王二麻子命裏帶煞,專克身邊的人,你過去小心被他給克死了。”
慶脆脆原本懶得搭理她,不管慶家對外怎麼說自己和王二哥的婚事,風言風雨總是有的,難免說些難聽話會牽連到慶翹翹。
所以她的東西能給的都可以給,但是不代表她是個石頭,任由人踩人踏。
而且還敢作踐王二哥。
她臉色一冷,從院裏大缸裏舀了滿滿一瓢涼水,在慶母震驚的視線下,全潑在慶翹翹的臉上。
“洗把臉照照你自己,醜得人神共憤還天天描紅塗綠,村裏的臭鼬子都不給你臉。滾回去抱著那些東西做夢去吧。”
慶翹翹讓她麵上陰狠的神情嚇地愣在原地,生以為自己剛才叫惡鬼給盯上了,被慶母拽回屋子裏才嗚嗚地哭出聲。
將二閨女安撫好,慶母出來,就見大閨女一臉無事的樣子,半蹲在院子裏正給小雞仔撒米。
她低歎一聲,“脆脆,你妹妹還小,不懂事,你要多讓讓她。”
讓?
慶翹翹不會走路的時候就是她在帶,爹娘下地,她在家養豬養雞還得做飯養妹妹,誰曾想養出這麼一個心性狹小的妹妹。
都說在娘家的日子好,她在家的時候,要聽她娘十年如一日的抱怨自己為什麼不是一個男丁,要忍讓妹妹,忍讓二房的欺負,最後又是什麼好下場。
可是那些已經不重要了,她現在隻想以後,隻想和王二哥在一起的以後。在縣太爺後院那一年學得最多的就是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