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囑咐過多少次,說話做事須得謹慎,萬不可因為丁點風吹草動失了冷靜。你都在家做了多久,怎麼還是如此魯莽?”
這是慶脆脆第一次發脾氣。
王豐並王海跪在一處,乖乖低頭聽訓。
顧忌著屋中丈夫剛喝藥睡下,慶脆脆長呼一口氣,道:“出門上工吧。下晌上工,凡有人打聽就照實了說,老爺隻是輕傷,過兩天就能傷好。”
“是,夫人。”
出了東院,王海看向身側的王豐:“長記性了吧?下次還敢犯不?”
王豐先前因為犯錯哭過,嗓音幹澀,“不敢了。是我錯了,連累你也挨罵。”
兩人湊在一處,雖不是親兄弟,情分未必比真兄弟差。
王海知道他是跳脫性子,說的好聽是沒長大,心性不穩。說得難聽就是莽撞,最容易犯錯,不堪大用。
往日留著神,再三叮囑,今日不過讓他傳個話,鬧出這麼大的烏龍。
他回頭看一眼北屋子,“裏邊那位是咱們老爺的救命恩人,傷勢比老爺還重些,你勤快些,好生照料著。”
算是彌補。
王豐乖乖地點頭。
“我先前瞧著老爺那一身血,當真是嚇傻了。幸好大部分都是這位武人的,若是真落在老爺身上,夫人得多傷心呀。”
王海想起夫人踉蹌跑回來時候的蒼白臉色,還有哆嗦得不成樣子的雙手。
讚同地點頭。
兩人一路說著小話,不過半盞茶就到了上工處。
換了衣裳出來,外邊院子已經站滿了要來上工的人。
王二麻子一身血糊糊的從外邊騎高頭大馬進村,沒過多久就傳出是遭了山匪搶劫,險些喪命的事情。
逢人打聽,王海直言道:“是遇上了山匪。不過老爺得一武人相救,隻是腰背上被劃開一道小口子。大夫看過了,沒什麼大礙,過上兩三天便能下地了。”
——“哎喲喲,這賊人世道,好端端的,怎麼就遇上了山匪?”
——“王海,知道你家老爺是在哪一處碰上的不?我有親戚是走商,若是有個準,我好去報信。”
王海搖搖頭,“老爺沒說清。不過明兒人醒了,我幫著您問問,一定早叫您知道。”
來上工的不過七八個,議論聲卻有四五十人的熱鬧氣,幸虧這些人更衣上工後便老實許多。
有慶母和錢、馬嬸子在此處招呼引著,這一天的生意總算沒有出錯。
天色昏黑的時候,慶脆脆便來了
她麵上客套地同眾人說話,不過眉眼之間隱帶憂色。
“王二家的,莫難過。老話說,花錢消災。王二麻子身上的銀子沒了,但是命還在。人活著,多少銀子都賺得來。”
“對,對,對,這話順耳。王二媳婦,要是生意調轉不開,這幾天的上工錢就不急著開,大不了咱們幾個陪著多辛苦上幾天,等再一茬的貨下架賣了,一並結算。”
“哎,趙三家的,你這話倒是不錯。難得見你不摳門。”
眾人哈哈哈笑。
慶脆脆看一眼那個被眾人鬧笑的婦人,心底都是感動。
她沒想到這些婦人竟能說出推遲發工錢的話。
丈夫臨睡過去之前都說了,海貨順利出手收銀,隻是歸途遭到山匪強盜。
明麵上的兩百兩銀票都沒了,但是被他縫在貼心口內襯的剩餘八百兩還在。
慶脆脆摸著被他心口傳熱的票子,嗚咽地哭了許久。
八百兩又如何,哪裏有他周全重要呢?
婦人看她又要落淚,頓時湊上來安慰寬懷。
“王二家的,人沒事是頂頂天要緊的。咱們一個村的,去歲跟著你家沾了不少福。眼下要是你家難,大不了我回去跟當家的商量,這七天且當是白幹。”
慶脆脆連忙道:“嬸子莫要這麼說,正因為是一個村裏的,大家熱心腸,我卻是不能白占大家便宜。工錢必定按照應允的那般,如期給大家。
方才落淚,不過是心裏感激,能有嬸子們照應著,是我二房福氣。”
同舟共濟的恩情,她今日記在心裏了。
幾番說和,終於下值。
慶脆脆來一是為了安定人心,二是答應了錢嬸子的事情。
錢嬸子不想東家還惦記著她這點小事,連聲說不著急。
慶脆脆:“說好引著您去裏正跟前的,哪能毀諾。走吧。”
如此,錢嬸子便不再推辭。
從裏正處回來已經是大黑天,慶脆脆留錢嬸子住一夜,錢嬸子推說家裏還等著回信呢,於是辭別。
臨走前丈夫已經清醒,慶脆脆到家的時候正看見他趴在小榻上,撥拉算盤珠子,“怎麼?是哪一處算錯了?”
傷在背上,足有兩匝長的傷口,王二麻子一挪動就抽得疼,微微偏開頭,“沒算錯,就是可惜那兩百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