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回轉頭瞥了一眼被自己糟蹋的早已沒了最初模樣的小廚房,再看見荷月臉上東一塊西一塊遮住了大半張俏麗粉白臉蛋的鍋底灰,心中有些略微過意不去。
“你……這般模樣實在不便見人,快回屋淨個臉,收拾妥當再來尋我。”說完也不等人回答,滋溜一聲閃出了門。
荷月捧著湯盅遠遠跟在後麵,等出了小廚房,把嘉回方才的吩咐交代給明月,才急匆匆回屋打水收拾起來。
待重新換上了一身幹淨整潔的衣裙,又洗淨臉綰好發後,她忙不迭地接著趕去服侍公主梳妝。
嘉回此刻正坐在妝台前,擺弄著上麵各式各樣做工繁雜的纏花珠釵,對著身後推門而進的荷月問道:“方才做的鯽魚濃湯還有剩餘的麼?”
荷月沒有猶豫,直接道:“約莫還剩下兩碗的餘量。”
“那行。”嘉回抽出一支燙金色鏤花吉祥發釵,朝後遞去,道:“你讓小廚房的人好生留著,等到晚間的時候張羅著給宴府送去。”
“奴婢記下了。”荷月替她把發髻扶正,對著鏡子左右選好角度,輕緩著插好發釵,問道:“隻是公主素來和其他的宴家人並無過多往來,怎得今日難得開恩,要下旨給予賞賜了。”
嘉回搖頭,總不能說自己即將帶著人家府上的兒郎遠走他鄉,於此便來假意安撫,好彰顯一番知人善任又禮賢下士的皇家風範來吧。
她歎了一口氣,仔細瞧了瞧鏡中的妝容,確定一切已然收拾妥帖,並無不適,開始答非所問:“荷月,我長得好看嗎?”
說完還扭頭捧臉,對著麵前之人眨巴了幾下桃花眼。
“好看好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荷月腦子還停留上一個話題中,下意識脫口而出道。
“那便是了。”嘉回驀然站起身,拍拍她的發頂,淺笑道:“世人都說人美心善,那我自然得做些什麼,才能不辜負這個稱號才是。”
“啊。”荷月恍惚間還沒回過神來,撓頭道:“好像……也是這個理。”
嘉回被她的小動作弄得“噗嗤”一下笑出聲來,“那還不快點出發,晚了可趕不上建章宮開膳了。”
“誒。”荷月提上旁邊桌上的食盒,蹦跳著跟上了嘉回的步伐。
——
大太監徐貴聽見常樂殿的下人來報後,老早就守在建章宮門口,眼巴巴得朝著後宮的方向瞅著。
前前後後原地踏步了足有半個時辰,總算是瞧見了嘉回的身影。
他一甩手中拂塵,堆砌著一張笑臉,迎了上去:“哎喲!公主殿下您來了,老奴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
“徐公公。”嘉回微微點頭算作回應,又望了一眼麵前正大門緊閉的宮殿,問道:“我算不算是來晚了,阿耶可還在宮中?”
“喲~這可不晚不晚。”徐貴翹起蘭花指對著空中虛虛點了點,滿臉堆笑道:“聖上散朝後留了幾位內閣的重臣下來議事,直到巳時方才回建章宮,便是一直待在殿內批閱奏章,就等著公主殿下您來了。”
他半彎著身子,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恭敬,隻是在看到嘉回身後之人提著的食盒時,有過一絲微頓,但還是很快地反應過來:“奴才這就不進去通報了,公主隨著奴才來就是。”
說完接過荷月手中的食盒,再側身讓出一條道,伸出左手比了個“請”的手勢。
“如此甚好。”嘉回眼眸微亮,輕扯朱唇,道:“那便有勞公公了。”
徐貴腰彎得更狠了,“公主折煞奴才了,您是主,奴才是仆,哪裏敢擔得上如此之話。”
徐貴是宮裏的老人了,打從聖上還是皇子的時候就一直跟在其身邊,一路風風雨雨,經曆了聖上從最初封王,後來奪嫡,再到入住東宮,最後順利坐上金鑾寶座的全過程,就算是沒有功勞那也有苦勞。
嘉回對其一向留了幾分薄麵的,每每說話都是客氣有加。
但這人是個懂得禮數的,無論別人多麼阿諛奉承,卻始終秉承著自己的身份,絲毫不敢有半分僭越。
這也便是徐貴既能夠至今屹立不倒地留在聖上身側,又沒有半點把柄落入他人之手的高明之處。
嘉回心緒驟然飄忽,直到踏上建章宮西暖閣的台階時,才堪堪回過神來。
徐貴為其掀開簾子,等著她踏進了屋,對著嘉回道了句“公主到了”又把手裏東西交到其手上後,便躬身退了出去。
嘉回提上東西,款款朝裏走去。
此時的梁文帝正坐在軟榻上,伏案批注,手邊的奏章摞了一疊,足足有半尺來高。
他聽見外頭的嘀咕聲,停下筆,手撐著頭,疲憊地揉了揉額角。
原以為是底下辦事的小太監初來乍到不懂規矩,沒曾想進來的卻是嘉回,小丫頭提了個食盒,正淺笑嫣然地朝自己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