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隊而來的在校學生不隻有聞萃,還有許多快畢業、已經跟著老師在醫院實習的高年級學生。
但他們也沒有見過如此淒慘的情景。
即使傷者已經被炸斷了雙腿,他的隊友仍不肯放棄,聲嘶力竭地求醫護救救他。
濃重的血腥味與直麵死亡的緊張感如同無形巨手,狠擊在每個人的胃袋上。
老師的臉色也不好看,語氣難免嚴厲:“綁緊!不要鬆手!”
配合他的學生強行咽下幹嘔的欲望,立刻拽緊了手中的繃帶。
另一邊,接到電報的軍官正在和帶隊老師交涉:“軍區邊防團那邊提前發起了突襲,後方醫療人員也不夠,可能需要你們分一些人手前往支援。”
“當然。”帶隊老師點頭表示理解。
軍官又續道:“兩天後我們也要趕往西線,途中可能與敵人交火,我看你隊伍裏還有些學生,把他們派往邊防團會比較安全。”
“好,我知道了。”
帶隊老師很快將隊伍分成了兩隊,一隊六名教師隨隊趕往西線,二隊兩名教師帶著十二名學生支援邊防團。
與學生一同前往邊防團的兩位老師都有些年紀了,一位姓楊,一位姓邢,都是複員軍人。
眾人在軍人護送下星夜啟程,隻用一個晚上就趕到了軍區邊防團。
這裏士兵的傷亡情況更加慘烈。
過了一個晚上,大家都已經調整好了心態,到達傷兵營之後就利落地開始對傷員進行分類,實施救治。
似乎是前線剛結束一場戰鬥,又有新的傷員被運送進來。
坐在門口休息傷勢較輕的士兵站起來行了個禮:“許營長好!雷連長好!”
“雷連長不太好。”壯漢操著一口西北方言,伸手拍了那士兵一巴掌,差點把他拍趴下,“被那些鱉孫的流彈打到了,還在流血呢。”
有護士急忙端起彎盤要過來,許營長擺擺手:“他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先處理傷勢嚴重的兄弟。”
“醫生!護士!快來個人看看他!他喘不過氣了!”
躺在地上那人已經接近昏迷了,胸膛不正常地起伏著,嘴唇發紺,呼吸衰微。
將他扛來的戰友快要哭出來了:“他剛才還說要坐起來,突然就成這樣了!”
兩位老師都分不開身,好幾個學生圍過來,又是翻眼瞼又是摸脈搏,還用剪刀將他的上衣剪開,仔細檢查了傷勢。
但他們來這裏之後都隻跟著老師包紮傷口、取彈片,遇上傷情複雜的病人,腦子急成了一團漿糊,什麼都想不到了。
聞萃手上沾血的橡膠手套還沒脫,舉著手擠進來,一眼看出:“是張力性氣胸!護士,拿酒精、7號針、幹淨的橡膠手套、剪刀,快!”
其他人連忙讓開道,護士將針筒遞到聞萃手邊。
聞萃拔出活塞,左手按住第2肋間鎖骨中線的位置,右手握著針筒順著指邊進針。
幾乎在穿進胸膜腔的一瞬間,就有氣流衝出來,傷員立刻猛吸了一口氣緩了過來。
讓護士固定好針尖位置,聞萃用橡膠手套剪出活瓣套在針筒上,與造成張力性氣胸的那個活瓣相互抵消,傷員的胸廓運動終於恢複了正常。
聞萃讓出位置,囑咐等在一邊的學生:“做水封瓶,在處理好傷口之後封閉胸腔,再置管引流等他恢複就好了。”
其他人都呆呆地望著他,不敢相信他竟然隻是個大二的學生。
圍觀的也有士兵。
許營長咂巴著嘴,對身邊人感慨:“這年輕醫生長得好看,技術也好啊,紮針的手都不帶抖的,等會兒叫他來給你取子彈唄。”
轉過頭,才發現身邊人的表情不太對:“雷老狗,你怎麼這個表情?怎麼,是你認識的人?”
“……”雷霆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為什麼聞萃會出現在這裏,他不是應該在城裏讀大學嗎?跑到戰場上來做什麼!
在他難以置信的目光中,聞萃已經換了新的手套,筆直走到他麵前:“你中彈了?去那邊躺著吧。”
分別雖然不到兩年,但兩人最後鬧得那麼僵,雷霆弄不明白他的態度,隻能木著臉聽他指揮。
許營長還在旁邊煽風點火:“老雷是硬漢,不用麻醉,你直接取就行了。”
聞萃當真沒有麻醉,用酒精棉球消毒過傷口後,直接上刀擴大傷口,用鑷子將嵌在斜
方肌裏的子彈取出來。
雷霆趴在操作床上,用力咬緊了嘴裏的紗布卷。
之後是一陣細細密密的刺痛,沒過兩分鍾,傷口就抹上了冰涼的碘酒,之後貼上紗布。
聞萃拍了拍他緊繃的後腰:“可以了,記得按時換藥。”
雷霆翻身坐起來,許營長比了個大拇指:“小醫生,你可真牛啊,縫傷口的針比我家娘們兒刺繡的針還快還準呢。”
“謝謝。”
聞萃脫了手套端著彎盤起身,對上雷霆可憐巴巴的眼神,在他沒受傷的那邊肩膀捏了一下:“等會兒我忙完了,再去找你。”
雷霆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許營長瞪大了眼:“喲,你們真是熟人啊!”
雷霆看著聞萃走遠,這才有閑心回答道:“之前他下鄉,就在我那個村裏。”
“那感情好。”許營長哈哈大笑,“認識這種神醫,豈不是想死都死不了!”
一直忙到天色擦黑,營帳各處點起了燈,傷兵總算都被處理妥當了,所有醫護都累到直接癱在地上動不了。
聞萃也不例外,他一直在縫合傷口,現在一放鬆手都是抖的。
邢老師在學校裏是外科技能的主講老師,他身體很疲憊,精神卻很興奮,直接在聞萃身邊坐下,拍拍他:“你的基礎功練得很好啊,我怎麼不記得你來上過我的課?”
聞萃恭敬地回答:“老師,我今年剛大二,還沒有上過內外科的技能課。”
邢老師問:“那你這縫合……都是自學的?”
聞萃點頭。
“好,好好好!”邢老師帶著笑容舒了一口氣,“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