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逃出那個房子,卻又隻是去治療人類女性什麼的,這種事並不在綾的預料之中。

她頭一次見到蓼丸昭夫之外的人類,頭一次主動治療人類,也是第一次看到嬰兒——這樣小小的生命,除此之外,也是第一次和人類女性講話,雖然是單方麵;第一次拜訪人類的家,雖然是突然闖進來,她對一切都覺得十分新奇,也太慌了。

以至於她一下就聽到了另外一邊,也就是蓼丸昭夫的公寓傳來的開門聲。

彼時剛剛四五歲的小女孩還沒有能耐在危機狀況下保持理智,一想到那個男人在她不聽話時的毆打和對她外出的絕對禁止命令,就匆匆想要逃回去假裝若無其事。

偏偏那個時候,她的頭發被抓住了——懵懂的小嬰兒對治療了自己母親的怪物下意識表示了留戀與親昵,用最直觀的表現。

為了不傷到嬰兒幼嫩的手,綾急忙忙控製被抓住那一把頭發與其他頭發分離。然後才頭也不回地,狼狽地按照原路從陽台逃了回去。

但是已經晚了。

發現了她離開那個房間的蓼丸昭夫驚怒之餘,也無法避免地產生了深深的害怕和慶幸。

他忽然發現一個巨大的漏洞,如果不是這次她不成功的“逃跑”,也許在不遠的未來,他的計劃就要在一夕之間全部泡湯。

蓼丸昭夫決定行動。

閉著眼睛靠在牆上瑟瑟發抖的綾並沒有等到拳頭和怒吼,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整個房間變得空蕩蕩一片。

蓼丸昭夫消失了,帶著她最重要的、唯一的“繭”。

再回來時,他嘴邊少有的掛著溫和的笑,對她也是罕見的溫聲細語:“我把繭藏起來了,綾,再不聽話的話,你永遠都見不到你的繭哦。”

這是比任何的毆打還要令人絕望的懲罰,但無論綾怎麼哀求、怎麼道歉,最後也隻得到蓼丸昭夫越發擴大的笑容,仿佛抓到了她的把柄一樣令人作嘔的洋洋得意。

綾越發絕望了。

這種因為自己的原因而造成的懲罰,讓她的心差點就被絕望侵蝕掉。

偏偏這個時候,伏黑甚爾找上門來,第一句話就是:“是你救了我妻子?”

掛著笑容的蓼丸昭夫表情有一瞬間陰戾,隨即很快否認:“你在說什麼呢這位先生,綾隻是個四歲的小女孩,怎麼能救你的妻子呢。沒有大人在身邊,這樣的孩子能做什麼呢?你說對吧,綾。”

綾什麼也沒有做,隻是抬起死氣沉沉的眼睛,麻木地回答:“你認錯了。”

若有所失地將一切都收入眼底,伏黑甚爾逡巡了會,才敷衍地將拜訪帶來的小餅幹丟下,手插進口袋慢悠悠開口道:“行吧,不好意思,看來是我妻子出現幻覺了——你叫綾?名字不錯,和長相一樣可愛,沒事過來我家玩玩,我家也有一個小孩,正好你們可以多交流交流。”

連話也不會說的小孩,怎麼交流?

綾茫然地、帶了些神采地抬起眼睛,她剛想說什麼,但是馬上就注意到蓼丸昭夫警告的眼神,於是又垂下腦袋一言不發,逃避似的做一個啞巴。

蓼丸昭夫一邊替她道歉一邊:“不好意思,我家小孩怕生……”

伏黑甚爾混不吝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輕飄飄一拍,力氣之大仿佛要把他的肩膀捏碎:“那我正好多來玩玩,免得以後不會和人交流。”

非人的力氣讓蓼丸昭夫驚疑地打量了下,才勉強地笑著回應:“那都要看孩子的意思了……”

“你是綾的爸爸?那她的媽媽呢?”伏黑甚爾很自來熟地繼續嘮著家常,肆意地四處張望,很是熟練地開口,“你這房間不行啊,沒有一點保護措施,除了書這不是什麼都沒有嗎?對小孩子的成長可不好……”

“這些,都要看孩子的意思,”蓼丸昭夫有些繃不住情緒了,一字一句強調道,隨後還垂眸俯視著幼小的粉發女孩,森冷地詢問,“你說是吧?綾——來,告訴這個叔叔你的想法。”

“……請離開這裏。”

女孩抬起沒有一絲光的眼睛平淡地開口。

伏黑甚爾愣了下,隨後擰起眉頭:“喂,這是……”

“請離開。”

“你真的……”

“請滾開我的家。”

“……”

對話無法進行下去了。

蓼丸昭夫故作歉意地譏諷:“啊,不好意思,我家孩子沒大沒小,總是肆無忌憚說自己心裏話,一點也不禮貌。不過我們做大人的嘛,總得包容,慢慢著教育——你還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