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章(1 / 2)

直到開學前一天才見到,那時她們和江美茹在餐廳吃飯。這一次主講人換江美茹。

頌祺切小牛排,忽然想到還有幾本借圖書館的書在江家。抬頭想溜,赫然發現走大廳進來的那幾個男生裏有顧井儀,一時間她好開心。顧井儀也看到頌祺,他比她還要先看到,小動作跟她搖手比劃,意思是在樓上等她。

借口很蹩足,黃琴夢沒注意。頌祺進電梯按鍵到頂樓,不需要一層一層按,她知道他一定在。也一定安全。他一見她就把她抱起來,她伏在他身上小小隻的,顧井儀聲音裏都是笑:“知道想我了?小沒良心的。”

“你沒良心。”她很小聲地說一次。

“喂,我怎麼記得是你不要我聯係你。你不也沒聯係我嗎。嗯?”

她抱著他,下巴磕在他肩膀上。天天跟黃琴夢一間房要怎麼聯係。她攀著他,感覺頭頂是樹的枝溺愛著葉子。不能不害怕。

顧井儀說:“這幾天沒有遇到你因為我回家了一趟。”

“因為你爺爺?”

“你知道人老了就,很容易記掛。”

顧井儀沒有說的是,爺爺對他留守珞城很不滿:“這和出國有什麼區別?你們還不如讓他出國。當初我就是不舍得他出國才留京的。”

顧媽媽的意思,顧井儀自己看著辦。顧井儀怕顧爸爸鬆口,回去幾天找機會和顧爸爸吵了一架,上頭上臉的,顧爸爸心一橫,不準他回來。顧井儀別提多高興了,不告訴頌祺是怕她多想。

頌祺沒接話。然後他把她推在牆上吻,就好像她之於他是把一個字詞口吃很多遍,那種過分刻劃的認真。也可以看見他小時候坐在地板上小口小口專注啃蘋果的樣子。吻這麼多次她還是不會,吻不耐煩了,他咬她的嘴。

“我是不是得放你回去了?”

“我現在不想回去。”

“和你媽媽還好嗎?我是說,她有沒有——她有打你嗎?”

“你為什麼這麼問?”

“阿飛跟我講過一些你的事。”

“沒有。我,我隻是受不了她的那張嘴。”

顧井儀也覺是自己多想了。在美國打罵小孩會被判刑的,黃琴夢出國那麼久不可能不懂這些。何況頌祺那樣愛過她的母親。“但是有什麼事你都一定要跟我說,不要隱瞞我。”

“知道了。”

他伸手彈她額頭,“還有不許對我不耐煩。”

那時她並不知道那不是不耐煩。不是的。她把臉深深偎進他棒球服的衣褶裏,喜歡他外套下雨林的氣息。之後頌祺沒有再回餐廳,回江家取了衣服回酒店。黃琴夢回家後仰在床上,手腳呈“大”字張開。仿佛那不是床而是死水。“你跑哪裏去了?”

頌祺說:“回江家拿胸卡還有學生證。那些衣物她們不會處理,扔了也是扔,我打包收拾放捐物櫃了。”

她鼻子眼裏極短促地笑了一聲,又或者不是笑,隻是出氣。“隨你怎麼糊弄我,都糊弄我。”喝了酒頭痛得厲害,卷在被裏像隻蝦。

江家搬走後那一周,黃琴夢極快地找到房子,一所高檔型公寓住宅。頌祺唯一的印象是樓下那一片草皮給太陽曬得白辣辣的,又到了換長袖衛衣的季節,無知無覺。她從黃琴夢那裏隱晦地得知這錢是那男人給她的,黃琴夢用茶煙的語氣提過他一次,她嫋嫋說著一句,其實他對我還不錯。然後就結束了。從此再沒提起過。

也找到了工作。在家外企。具體頌祺不知道,自覺和她的關係是個人人都能放養其中的魚缸。對她她隻一味不聞不問。黃琴夢想當然是恨的,她恨頌祺不理解自己,同時竟又吊詭的,像一切見老的人那樣開始畏戒自己的兒女。每次一起去高檔餐廳她總高談自己的付出。

“我這樣講明是不想你對我有誤解,否則你將來會變得跟我一樣。”擺弄刀叉的動作一頓,“你比我要幸福得多,你姥爺拉扯我不也是夾棍帶棒的。後來有了你舅舅,就慣的不成樣!你看你舅舅現在就知道了。溺愛隻會毀掉一個人。我呢?你姥爺不允許我複讀,家裏容不下我了,就隨便指個人把我嫁了,我還不是埋頭自己考文憑?你這樣不知足,換你還不知道把我恨成什麼樣了!”

頌祺隻不作聲,黃琴夢生氣了,摔出一句:“反正你永遠隻想你自己,你跟你爸一樣。”

她仍木木的。想就是棺材也沒這麼木。她不愛她,她無法忍耐她的故事。那天她如常站在洗臉台那麵鏡子前,直視自己的眼球,眼球像灰色彈珠那樣冷硬。一個女人,流浪到人生中年,沒有錢也沒有愛。是,很悲哀。可是誰來撿拾拚接她的悲哀?頌祺聽得出她無數故事版本裏錯的永遠都是別人,無論如何她自己總是美麗高尚的,所以更無法原諒她。

黃琴夢回來後頌祺中午放學就很少回家。那時黃琴夢剛進公司很忙,也未曾發現。

搬家後顧井儀每天兜遠接頌祺上下學,起初他不放心,天天追著問,昨天怎麼樣,今天還好嗎,眼睛陳皮糖一樣黏在她臉上。頌祺抄起書架上的書在他肩上磕一下,然後就笑了,說:“一個人怎麼能同時掌握兩種知識呢。”意思是不要他為她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