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會是一排白色的平房建築，距離沙日小學很近，步行隻需要四、五分鍾。
奚諾和杜彥在夜裏散步時常常經過這裏，有時還會遇見加班後的次鬆書記從院子裏出來，騎車回家。
這時是下午五點半，按理來說已經下班了，不過透過窗子，依然可以看到裏麵還有人在忙碌。
杜彥敲響了辦公室的門，很快，一聲低沉沙啞的聲音喊了“請進”。
辦公室裏有四張辦公桌，此時隻有一個人在。
那人背對著門口在文件櫃裏拿文件，聽見有人進來，轉過身笑著打招呼：“杜老師，奚老師，今天怎麼有空到這來了？有事？”
他個子不高，身材中等，戴著一副金邊眼鏡，穿著藍襯衫黑西褲，看起來文質彬彬。他就是沙日村的村支書——次鬆書記。
次鬆書記是沙日村走出去的第一個大學生，畢業後經過幾年的努力，在青塘的一家大企業裏做供應科科長。四年前，他突然辭職回鄉競選村支書。又過了一年，已經走馬上任的他，連老婆孩子也接了回來。
次鬆書記的老婆叫曲珍，本來是青塘一家百貨公司的售貨員，回村後不會種地，也找不到適合的工作，目前在家帶孩子做家務。
他們的兒子在沙日小學讀五年級，叫丹增，奚諾和杜彥都教他的課。這孩子挺聰明，不過讀書不認真，成績勉強算中等。
杜彥和奚諾落座後，向次鬆書記說明了來意。次鬆書記聽到桑傑家的事，也很為難。
“益西家的工作村裏一直在做，但是我們的能力有限，能做的，也隻是把能申請的補助都幫他申請了。”
“他家裏沒有壯勞力，鄉裏組織的勞務輸出他們參加不了，他妻子病得厲害，小手工活別人做十個她才能做一個，也不頂用。”
奚諾想起桑傑家的地，問道：“他家的山地為什麼沒人租呢？租出去也能有個進項。”
提起這個，次鬆書記更發愁了。
那都鄉的山上非常適合一種梨樹的生長，當地人都叫酸果。別看這種梨的名字裏帶個酸字，其實充分成熟後酸甜可口、汁多味美，並且含有多種元素，營養豐富。
酸果本該是大自然對那都鄉最好的饋贈，是能為鄉裏帶來財富的寶貝。可惜它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不耐運輸。隻要輕輕一磕碰，酸果的果皮就會由黃轉黑，裏麵的果肉也會很快爛掉。
正因如此，每年十月酸果成熟的季節，隻有周邊和青塘的一些小販會過來，他們把價錢壓得很低，采購量也不高。剩餘的酸果有的人家會拉去縣裏賣兩天，更多的，都是隨它爛在地裏。
沙日村家家都有山地，隻有勞動力多的人家種了果樹，賺一點小錢。其他的人家，有那個伺候果樹的時間，出去打工能多賺好幾倍的錢，幹脆任地荒著。
這些人連自家的地都不種，還有誰會去租地呢？
奚諾想到小時候吃過的凍梨，於是問：“把梨冷凍了賣不行嗎？凍梨不怕磕碰，味道也很好。”
“那要建冷庫，還要冷鏈運輸，村裏沒有錢。而且這邊的凍梨不值什麼錢，能不能賺回建冷庫的本錢，還有運費都不好說。”
“好好保存，自然上凍？”
“不行，這裏的氣溫高，如果等天冷自然上凍，沒多少酸果能保存到那個時候。”
“果汁、罐頭……”奚諾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建冷庫都沒錢，更別提建廠房了。
事情又回到了原點，沒錢所以解決不了運輸問題，運不出去所以果子賣不出價錢，果子賣不出去所以沒錢……
奚諾看向杜彥，杜彥也沒有辦法。
如果有加工好的成品，還可以找關係跑跑銷路，現在這樣的情況，難道要他們兩個剛畢業的支教老師去拉投資？太不現實了。
杜彥問次鬆書記：“除了果樹，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桑傑媽媽做不了的活，也許桑傑爺爺可以，或者做點小買賣，開網店？”
“村裏都想過，不是條件不允許，就是失敗了。”
辦公室裏的氣氛變得壓抑起來，眼睜睜地看著桑傑家的生活越過越窘迫，誰都會於心不忍。
次鬆書記見兩個年輕人一臉愁容，轉移話題，提起了丹增。
“這小子太不聽話，給你們添麻煩了。”
杜彥說：“您別客氣，這是我們的工作。聽說丹增以前在城裏很乖，學習也很努力，為什麼回到村裏就不愛學習了呢？”
次鬆書記垂下了眼瞼，神色有些愧疚。
“都怪我沒時間陪他。之前我在青塘工作，每天按時下班，可以陪他學習陪他玩，周末可以帶他去遊樂場和公園。現在……”
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
次鬆書記伸手示意了下，隨後接起電話。電話那頭似乎沒什麼大事，可是絮絮叨叨說了半天才掛斷。期間，次鬆書記一直好脾氣的應著，沒有顯出任何的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