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5章 春鶯轉(2 / 2)

就是這一愣,昌樂郡主看他的目光瞬間冷了下去,撤身站起來,圍在腰間的薄紗倏然滑落。

她毫無避忌,雙手綰著長發,款款走入那片清澈的池水。

“裴玄思的女人,本郡主早晚要見見……這裏不用陪了,找你的小心肝去吧……”

曼妙的背影很快隱沒在繚繞的水霧中。

薛劭廷回過神,緩緩籲出那口氣,抓起地上的衣袍披在肩頭,快步走出帷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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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那片遮陽的雲飄了過去。

天光像一下子亮了幾倍,恍然把桌台照得晃眼無比。

迎著光的老者抬手擋了擋,揉著枯鎖的眉眼搖頭:“不成,修不得,修不得。”

坐在對麵的薑漓兀自不死心:“哪怕隻有一成把握,也請先生免為其難試一試……不管多少錢都成。”

“唉,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

那老者一連聲地歎氣,有些不耐煩地指著桌上殘碎的瓷片:“看客人氣度,定然也是出身官宦人家,應該知道這建州窯的貢瓷向來最為稀少,胎質、用料、燒製等等更是不傳之秘,老夫今日也是頭一次見,更別說修補了,勉強動手不但連這些殘片也毀了,還砸了自己的招牌,何苦呢?客人還是另請高明吧。”

“可是……可是,貴齋是京裏最老的字號了,還能上哪裏去找?”

薑漓像在喃喃自語,心早不知道沉在了什麼地方。

原來修複這隻兔毫盞,純粹是她不切實際的奢望。

就像以為裴玄思會回心轉意那樣,從來都隻是一廂情願罷了。

那老者看她一個女子神色黯然,也覺得不落忍:“其實大可不必傷感,假如不能修複如初,自己瞧著才真是難受。我勸客人一句,這世間的人有氣數,事有氣數,物件也是這個理,若是無緣,便不必強求。”

薑漓腦中懵懵的,大半都沒聽進去,偏偏“無緣不必強求”這幾個字格外清晰的傳入耳中。

可不是麼?

人人都盼著團圓完滿,可世事無常,看淡的少,看不透卻多。

求而不得,又不肯罷休,最後往往都是個輾轉成孽的下場。

她和裴玄思,會是這樣的結局麼?

薑漓出神片刻,把瓷片一塊塊收進匣子,道聲謝,起身告辭。

下樓剛到轉角處,就迎頭跟人撞在一起,匣子失手翻落,幾塊瓷片立時摔了出來。

她此刻生不出一絲怨懟的心思,隻是慌不迭地俯身去撿,唯恐這念想再有半點殘損。

來人倒也還通情達理,上前動手幫忙,忽然驚聲叫道:“是你?”

熟悉地聲音響雷般漫過耳際。

薑漓手上一顫,下意識地抬起頭,迎上薛劭廷訝異中笑意湧現的目光。

驀然間,那天在涼亭裏三人共處的煎熬感又襲上心頭。

她趕忙垂眼避開對方的直視,隻低低地應了聲:“薛將軍有禮。”

薛劭廷卻極是高興,搶著替她撿了兩塊殘片,便發覺不對,皺眉奇道:“這不是兔毫盞麼,怎麼成了這副樣子?”

薑漓不願多提,含糊說是自己沒留神打碎的,瞥見木欄邊還有塊瓷片,便探出手去。

幾乎同時,對方也恰好伸過手來,和她碰在一起。

毫無防備的一觸,讓薑漓火燎似的抽回手。

她鬧不清剛才那下究竟是不是偶然,總覺這種巧合像是有意為之,連他突然出現在這裏都顯得不那麼簡單。

薛劭廷卻全無所覺似的,撿起最後那塊瓷片擱進匣子裏,微微皺眉打量著她。

“你氣色不大好,是有什麼難解的事麼?該不會這盞是裴都尉……”

薑漓隻覺那顆心抽扯得一痛,不等他說完就將匣子扣好,行了一禮道:“薛將軍恕罪,容我先走一步了。”

說著便繞過他,匆匆朝下走。

“等一等。”

薛劭廷叫住她,追上兩步:“你來一定是為修補這茶盞,莫怪我話說得直,就算找遍整個京城,怕也沒人敢接這單生意。不過,也不是沒法子,你若信我的話,十日之內,我定能讓它完好如初的回到你手上,成不成?”

話說得誠心誠意,也不像是在隨口騙人。

可薑漓知道,倘若請他幫了這個忙,以後就真的撇不清,扯不斷這個人的糾纏,也沒法再坦然麵對裴玄思了。

她抱著匣子的雙臂緊了緊,正色轉回身:“薛將軍的好意,心領了,這茶盞無論是整是殘,對我而言都是一樣。還有,我對夫君一心一意,請將軍不必在薑漓身上枉費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