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裏開著暖風,關上門後,窗戶上立刻鋪上了一層霧氣。他用手抹了抹,這座城市清晰起來。
她高樓林立,抬頭隻能看到豆腐塊大小的夜空。每棟高樓外都裹著炫目的霓虹,宛如一個個衣著暴露、姿態妖冶的舞女,將整個城市點綴成騷動的夜場。
即便如此,行人們依舊行色匆匆,無一不把腦袋埋在高高的立領內,在暖氣管道噴出的霧霾之中穿行如梭。
出租車在光影與色流織就的蛛網中疾奔,秦風胃裏翻騰,便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警笛穿透濃霧,將秦風驚醒。他引頸望去,看到一群口吐白氣的路人,圍攏在黃色警戒線周圍。
定睛一看,居然有一具屍體以詭異的姿勢泡在血泊中,四肢被生生掰斷了。眨眼間,屍體的頭顱竟似被外力強扭著,一頓一挫地轉向秦風,血紅的眼球直勾勾地盯著他!
“乘客您好,星灣醫院已經到達。請您付款後下車,注意安全。”仿生人司機正用幽藍的眼睛看著驚醒的秦風。
“這遊戲後勁可真大,害我做了個噩夢。”秦風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看向窗外,遠方“星灣醫院”幾個綠光大字在天空中閃爍。掃描虹膜付過了車費,秦風打開車門朝醫院方向跑去。
每次走過最後這段路,秦風都會避開人頭攢動的大路,繞行一條人跡罕至的小巷。這條小巷距離醫院更近,隻不過周圍的治安非常混亂。巷口的垃圾箱旁,蜷縮著一群無業遊民,有的用破布抱著哭泣的孩子,有的偷摸搗鼓著針頭,有的擺弄著壞掉的仿生人器官,周圍的牆上張貼著瑩瑩發光的仿生人招妓廣告。
秦風走進小巷,兩側是高聳的公寓樓,像三明治的兩片麵包一樣,把巷子擠壓得頎長而狹窄,讓人倍感壓抑。此時的巷子裏漆黑一片,隻有嬰兒的哭啼聲在幽幽飄蕩。
他快步走著,路過了一個癱在牆邊的清潔仿生人,似是壞掉了,這就是為什麼每走兩步就會遇到帶血的衛生巾和使用過的安全套。秦風受不了這刺鼻的氣味,便加快了腳步。
“啪——啪——”秦風的腳步聲在巷子裏回響著,奇怪的是,這音量突然增加了一倍。他停下了腳步,背後卻傳來另一串腳步聲,原來剛才是兩個人的腳步聲重疊在了一起。他有些害怕,因為這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在相距約莫十米的地方停住了。
秦風壯著膽轉過身去看了一眼,但在這昏暗的巷子裏,那個人的麵貌完全看不清楚,隻隱約看到他戴了頂帽子,帽簷壓得很低,穿了身黑色西裝,幾乎融到了黑夜之中。秦風感受到了危險的氣息,他加快腳步向前走去,眼看距離巷口的燈光還有幾步之遙。
突然,他覺得後脖子上滑過一絲涼氣,溫熱的鮮血便順著脖子流了下來,他的四肢瞬間失去知覺,趴倒在地上。
秦風的頸椎被割斷了。
他這一生都沒有體驗過這種恐懼,無力地趴在血泊中,頭歪向一側,感受到流出的熱血一寸一寸淹過自己的臉龐,染紅了眼前的視線。他想張嘴呼喊,卻已經失了聲。他想抓住巷口的光芒,手臂卻怎麼也動不了。他想拚盡力氣扭頭看清殺手的模樣,卻隻聽到腳步聲越來越遠。
“啪——啪——啪——啪——”那人沒有一絲驚慌,就像下樓扔了一袋垃圾一樣。
秦風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到此為止了,他好想到醫院握握媽媽的手,再看看爸爸慈祥的臉龐。但是,他沒有機會了。
他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
星灣就是這樣一個地方,每天都會有許多無名小卒死去,沒有人知道他們的死因,也沒有多少人會為他們哭泣。他們的死,無非是幾縷腦電波隨風而逝,所有的苦辣酸甜、愛恨情仇都消失無蹤。
秦風剛過完十八歲生日,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他無法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
……
“我要活下去,怎麼能現在死掉!”不知道過了多久,秦風的聲音在虛空中響起。
“看,腦電波信號出現了!”一個女子說道。
“哎,這可憐的孩子,剛剛完成了使命交接,就被敵人殺害了。都怪我們,都怪我們,沒想到這些混蛋下手這麼早。你說我們是不是太自私了,讓一個小孩背負這樣的重任。”一個男子說道。
隨之而來的是許久的沉默。
“……我見了這麼多孩子,隻有他,隻有他在父親的病床前堅守了四年,其他的都同意了給予父親安樂死以求解脫。據我觀察,他一定還會繼續堅持下去。所以……他是我們最好的、也許是唯一的選擇。”另一個男子說道。
“我們要好好幫助他,愛護他,他或許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女子說道。
“沒錯!敵人派出的殺手割斷了他的頸椎,料定他必死無疑。可是他們絕想不到,我們在可編程納米材料上取得了突破。這孩子,現在除了大腦和五髒六腑,全身的器官都被這種材料所替換。”一個男子說道。
“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這樣,成敗就在此一舉,讓我們默默為他祝福吧。”女子說道。
三人看著躺在實驗室中的秦風,納米機器人正在縫補他頭頂的最後一塊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