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裳一眨不眨瞪住說話之人,像是聽到最不可思議之詞。她立時反唇相譏道:“莫不是怕了?易三公子果然善於佯裝,見識了!這般良善我竟差點又信了!”說到這裏鼻子裏哼了一聲,“不食言?那你就先將我爺爺的命賠我!”
倆人目光交鋒,一個痛不可言,一個恨亦不可言。隻可惜鮮血太過濃稠,早蒙了雙眼堵了雙耳,任是世上最沉最深的痛也難叩開對方的心門。
“得罪了!”言罷,這位易三公子像是算準了時機,抬手便用帕子堵進錦裳正欲再罵的口,複攥住她的雙腕一捋反手一擰交於單手,騰出一手連絞帶綰幾下。他已用不知何時解下的腕帶將她的手紮於背後。
“嗚嗚……”
“此處非同小可,你先隨我回去。我二哥亦在,屆時我定會予你一個交代。”大概是已經放棄言語,易疏將身上大氅往錦裳身下墊好便站起向遠處望去。
難得靜了一會兒,突然,側躺在地的錦裳好像變得極為激動。但又與剛剛不同,她不僅口中似要言語,而且身上像是離了水的魚拚死蹦躂著扭動,更是不得其法的將臉抵著地使勁胡亂蹭著。
白色衣袖一垂將她半扶著坐了起來。
頭發在剛剛不知所謂的亂擦中散落開來,錦裳從光影斑駁中靜靜看著眼前的血海仇家,之前的狠厲決絕卻不知為何幾乎褪盡。
有一瞬易疏幾乎要被錦裳悲痛又絕望地眼神擊倒,想也未想伸手便摘下她堵口的巾帕。
“好多人,越來越近,阿玄,我弟弟還在外麵!快放開我!”亂七八糟地衝口而出,錦裳邊說邊不住往營外一處看去,但卻與方才相去甚遠——壓著聲音,身上也不再有大動作。
算是軟弱相求?
易疏屏息,果然也察覺到有馬匹齊奔而來。他順著錦裳一瞬不瞬的目光看了過去,“樹上?”
聞言,錦裳倏然一凜。她像僵掉一般,一下兩下才轉臉將焦距對準易疏,頃刻中爺爺慘死之象轉而成了阿玄稚嫩的臉。
她大張著雙眼,緊咬的下唇上緩緩溢出一絲鮮紅之色。
一息間,眼淚決堤而下,錦裳終於不住地點起頭來,似是認了命一般。
易疏唇齒一分,似是輕歎一聲。原本抬起的手卻在將要觸到錦裳之時又撤了開來,“你先隨我回去,我去救你弟弟。”
要是目光能砍人,眼前的白衣服估計此時已經給重新染成紅色了!錦裳脖子梗梗著。
易疏抬眼直直迎上灼灼恨意:“你逃往掩雲關,那便是南國來人。彼時你被人追擊正值南國新帝登基,雖傷而不自顧,張皇隻顧樹叢間,一如今日。那時掩雲關更是暗流湧動、晝漲夜退。如此說來,何人又是為何,不言自明。所以此處確是最安全之地。”
“你……”錦裳還想在腦子裏翻翻揀揀有沒有其它說辭。
易疏卻直接一言狠絕封口:“這道理你一早便清楚,否則不會身在此處。不是嗎?”
果真字字誅心!誰又能向不共戴天之仇曲頸低頭?奈何阿玄的小命兒隻在她一息間,如今麵前的易疏真真是自己唯一能求之人。
終於,她別過臉,咬著牙從牙縫裏擠出了個“好”字。
營外密林中,蕭玄還踩在枝丫中,不斷地朝外伸長了脖子左看右看,不想等來的卻是一個霹靂電閃。
一白衣人好似劈天而下,穩穩落在他身邊的枝頭上,堪堪高了他半身。
等等,這不是上次掩雲關一劍刺傷錦裳又之前還害死她爺爺的那個易氏三子?蕭玄馬上預感不好,莫不是錦裳?
“蕭玄?隨安讓我帶你進去。”言語如降雹,人就更像數九寒冰了。
可憐的小世子在樹上更像旱鴨子困在浮木上,連慌不擇路都談不上。他隻能雙手抱住身側樹枝,嘴上逞能懟道:“胡言亂語!雖從未見識華國定國易氏金玉,卻先見了滿眼敗絮,真真無恥!阿裳恨不得饑餐汝之肉,渴飲汝之血,又豈會有求於你?閣下做夢比較快!”
易疏雙眸隱隱一縮,兩腮薄薄的皮肉希微一硬拉扯兩下。
“對也不對?”蕭玄見來人如此,似不經意間嗤笑道。
“正是。不過,隨安現下如此亦是皆拜你所賜!”說罷易疏探手從衣袖掏出一物伸到蕭玄眼前。
是根黑色男子發帶,上麵有隱約金絲暗花——正是此次兩人逃跑,錦裳女扮男裝束發自己贈於她的。
“你把錦裳怎麼了?”蕭玄已經完全忘了自己還在樹上,舉手就抓,衣袍被枝杈掛住了還不自知,眼看就要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