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不知今日是鬧出了哪門子的鬼,隻坐在帳間,就覺得胸悶頭暈,例行早起操練訓話,站在行伍間時,又覺得頭頂的太陽炫目,照得人犯暈想吐——這感覺甚至連一刻都忍不住,想挨到他訓話畢了,可卻也不得,未吱一聲,就悄悄貓著腰捂著嘴朝隊伍後溜走出去,在隊伍間還可人模人樣地趨步走,一走出去,便再也忍耐不住,囫圇尋了棵樹依靠著,倒好像要把晨起吃的東西全都吐幹淨了才夠。
他今兒說的話偏很少,不多時就散了,我卻還傻愣愣靠在樹旁,連他走近都不曾覺察,隻當他說話時,我還被實打實嚇了一跳。
“你怎麼了?”
我與他擺擺手,抹了把嘴強站起來,可麵色還是煞白的難看模樣,“沒什麼,大概是早晨的東西吃的不對。”
他一聽這話,不見有許多憐香惜玉,隻是蹙緊了眉頭。
“我原先就和說過了,不要讓你來,一個姑娘家不好好待在府裏,紮進這男人堆裏怎麼合適。”他也不多問詢一句,來關心我,隻皺眉看我,手上卻在整自己的護腕,“吃到苦頭了吧?知道軍營裏不舒坦,耍兩日新鮮就回去吧。”
他愈是這樣說,我才愈是來勁,也不知是為了和他作對,還是為了留在他身邊……
“我才不。”將將打起精神挺起胸膛想和他相相對壘,可身子不爭氣,恐怕是說得急,一陣惡心莫名又湧上來,隻得強壓著胸口,咬著唇忍著,口中是不止地冒酸水。
他恐怕見我是當真難受,不像是故意裝模作樣,雖不想故意表露對我這位所謂郡主的關心,卻也不好袖手旁觀,這人喉頭滾了幾下,才猶猶豫豫道:“要不請軍醫來瞧瞧。”
我總不想被他當個嬌小姐瞧扁了,於是一口回絕,“不必了。”
好景不長,這“病”隻當是再好不了了,一日日過去,更愈有加重的意思,原先還僅是吐了吃食,挨了幾日,卻連飯菜也一點也近不得了,每時杜鵑把飯菜端進帳子,鼻子就先知道了,後就是胃,甚至不用抬眼去瞧,就嘔得止不住,於是這才反應過來,心裏惴惴不安地反省來:總該不會是有了吧?心中想來,月信似乎也有月餘未來了。
(貳)
問來便得說,我是誰。
姓山,單名一個毓字,是位前朝公主。說是前朝公主,卻也不全對,隻是我父王母妃生養下我時,已為階下囚。我流著前朝皇室的血脈,可生見的,卻是本朝的江山。我的兄弟姊妹在本朝皇帝逼宮時,被一並斬殺,或有流逃的人,這幾十年過去了,卻都無一例外了無音訊,於是,我倒成了父母唯一的念想。
開朝皇帝一向皆為明君。我父王當政時,他是否清明我不曾見過,可本朝皇帝的文治武功,卻是人人稱讚的,於是我雖為前朝公主,對本朝皇室宗族,卻不見有多少憎惡——或許亦是因為我的母親,父母親在我八歲那年便雙雙病逝,可我總不能忘懷,母親是個賢惠又溫柔的女子,她常教導我,為人,該懷一顆寬宥之心,心寬,便存不住恨,不應有恨,便不應有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