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卓清樾停下來,看著慕容:“你還記得我為什麼這麼喜歡星星嗎?”
慕容當然記得,他記憶力超群:“它們在黑暗裏,仍不熄滅自身光芒。”
“對,因為它們的背景,是黑暗。”
卓清樾不輕易抒情,他想告訴慕容:“在我這一生裏,除了雪鬆兒,你就是那顆最亮的星星。我卓清樾沒別朋友,你是唯一一個。”
慕容聽得明白,卓清樾說他是黑暗中的星星。他是星星,可處在黑暗之中,周遭盡是未知與危險,是就是他此時的境遇嗎?
“老卓,你直說吧,我挺得住。”
卓清樾又一次沉默了,作為摯友,亦是能言善辯的夜幕之主,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他在人心鬼域間殺了半生,最知道如何摧毀人的精神與靈魂。慕容太正義了,太過剛強最易折斷。他能承受得了這樣肮髒的現實嗎?
慕容已經做好了準備,他等著卓清樾的結果。
隻見卓清樾從懷裏取出一本書,然後遞過來:“慕容,這件事情錯綜複雜,所有的細節我都讓隱蝶整理在這本冊子裏。”
慕容看著這本冊子,有些明白為何此事會耗費如此長久。那厚厚的一本一指厚的冊子,莫說寫,就是看完,也得花上不少時間。
“你是想自己看,還是先聽我講?”卓清樾讓慕容自己選,一個慢點一個快點。
慕容表情堅定,神色不改,淡定從容:“你說,我聽著。”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與你有關,與當今第九代後主有關,與第七代,第八代後主皆有關。你準備好聽了嗎?”
“你說,我聽著。”慕容準備了半月之久,就為了這一刻。
卓清樾歎了口氣,在月光之下,娓娓道來。夜很安靜溫柔,可卓清樾口中的故事,卻一派肅殺。
這些事與他相關,還可以再往前追溯,與他的父親相關,祖父相關。隻是故事裏的慕容雲闕,不是現在的慕容雲闕。
講了整整一個時辰,卓清樾才將故事的大致模樣勾勒出來。其餘的,在冊子裏麵,會更加詳細。
卓清樾時時警惕著,他擔心慕容會接受不了現實,他準備著應對慕容的任何過激反應。
可是慕容的表現,卻平靜到讓他更為不安。
“還有一個壞消息,就在三天前,烏支山雪崩,淮河斷流。民間流言,此乃天罰,當今後主,德不配位。”
可慕容還是一言不發,卓清樾再勸:“這次的事情,注定會攪得整個晟國天翻地覆。你跟我走,我能護你周全。”
直到說完這句話,慕容才有了反應,他搖了搖頭,拒絕了。
卓清樾見慕容不聽勸,又看他死魚一樣的沒有反應,心裏有些著急:“你說句話,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表情平淡得讓人看不穿心思的慕容,這時抬頭看他:“我要回去。”
“感情我剛說的你是沒聽明白?”卓清樾脾氣從來不算好,要換個人這樣,他早動手修理了,可對於慕容,他是有偏愛的。
“那你是要報仇,還是報恩?”卓清樾又問。
慕容卻笑了,發生這樣的事情竟還笑得出來。這小子,心大得可以。
“老卓,我忘了告訴你,我愛的人就是後玨。”提到愛人二字的慕容,沒有蕭索與悲涼。
慕容的真摯打動了卓清樾,他這雙看盡世事滄桑的眼,有點發酸:“你要回去,與他同生共死?”
“不!”慕容站起身來,那一刻,卓清樾仰視著他披戴星辰,滿眼光華,看著他的眼睛,裏麵全是希望,“他得活著!”
“我相信你講的這個故事,無論是我的身份,還是父親的罪名。可我也願意相信,當年他逼宮的理由,就是為了清君側護大晟國祚。”
卓清樾覺察到苗頭:“難道你要走你父親的老路!可你現在手下無兵無將,如何能行?”
“我有,當然有!”慕容目光深邃,凝望著北方的夜空。他曾是北疆自由飛翔的鷹,在那片天宇下,有他最忠實的信徒,最堅固的根基。
後玨將號令天下兵馬的兵符給了他,可若國家陷入亂局,兵符也成了擺設。隻有人心所向,才是最鋒利的劍。
他當了二十多年慕容雲闕,藏在這個名字的保護之下,理所當然地活得大膽心安。卻不知道另有人為他時時提心吊膽,如身背重枷片刻不得輕鬆。
從前是他不知,可是如今既然已經知曉,又怎能繼續心安理得?
如今情勢,後玨被人拿住把柄,性命堪憂。若有人借題發揮,晟國內亂一起,百年之功,一朝全廢。任哪一條,都讓慕容無法忍受。
他得回去,隻要後玨無事,認罪也好,伏誅也罷,他認!他不怕死,也不能再讓這個錯誤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