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開不動了,德仁從車窗望出去,兩旁的攤子拉得很大,路上的行人來來往往,擁擁擠擠,擔著擔子的,背著背簍的,推著自行車的,拉著架子車的,背著小娃的,引著孩子的,爭著搶道,互不相讓,僅僅隻能容一輛汽車通過的路麵,完全被堵死了。司機不停地按著刺耳的喇叭,而路上的行人充耳不聞,沒人讓路,有人回頭瞅一眼司機,心裏想著:有本事你開呀,量你也不敢開,壓死人還得法辦你。
車旁的一對男孩女孩更有意思,男孩舉著手裏的甜糕讓女孩咬一口,女孩卻舉著手裏的甜糕讓男孩咬一口,嘻嘻地笑個不住。春蓮看得臉紅:德仁哥,你看,這男孩女孩真有意思,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多肉麻。
德仁說:這是一對戀人,人家追求的就是肉麻,就是樂趣。
春蓮突然膽大起來:德仁哥,當年你和嫂子談情說愛的時候,也是這樣有趣嗎?
德仁淡淡一笑:不用問了,年輕人都有過這樣的樂趣。
春蓮愁眉苦臉,歎了口氣:唉,我哪裏有人家這樣的樂趣呢。……王有權每天回家,橫眉冷眼,拳頭一舉,不是打就是罵,我就沒有一天順心的日子。
德仁雖然知道一點原因,也隻能再問上一句:咳,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你?
春蓮說:他賭博成性,輸了錢回家就發脾氣,問我要錢,你不給錢,就舉起拳頭發瘋。我又不開銀行,哪裏有錢供他賭博,後來,後來,他把糧食都拉去賣了,唉……
春蓮默默地流著眼淚,惹得德仁眼睛也濕潤了……這時,汽車上一位年輕的解放軍看著車前擁擠的人群,有點著急,讓司機打開車門,他跳了下去。他從汽車前的群眾開始清理,一邊勸說人們向旁邊移動,一邊把一些大的物件——自行車、架子車推到路旁,司機抓緊時機開著汽車慢慢地向前挪動。解放軍一看自己的工作有了效果,興奮得發起威來,朝著前麵的人群吼了起來:讓開,讓開,小心汽車碰著!司機趁機不停地按著高音喇叭,人們迅速地閃開一條路來,汽車便不停地向前開著。解放軍繼續往前打通一段道路,然後跳上汽車,汽車這才順利地開出集鎮,奔上了陽關大道。人們用讚揚的目光望著解放軍,解放軍若無其事地坐在了他的座位上。
春蓮說:德仁哥,聽雪雪說過去在農業社裏,當隊長撂挑子的時候,你主動地打鈴派活,今天你為什麼沒有下去開路呢?
德仁淡然一笑:彼一時矣,此一時也,我已經沒有當年的銳氣了。再說,解放軍的威望、威力在那兒擺著,一般的群眾誰敢不服從呢?
春蓮說:說的也是,你要是冒冒失失地下去,事情辦不好,還惹人笑話。
汽車向前飛馳著,春蓮想起一件事情,嘴張了幾張,脹紅了臉,大膽地把自己的顧慮說了出來:德仁哥,我在西安沒家沒舍,到了西安我住在哪兒?
德仁知道這是一個實際問題,雪雪就拿這問題難為過他,現在麵對著春蓮的顧慮,他輕描淡寫的:住在哪兒?這就看你願意住在哪兒了。
春蓮羞澀的:德仁哥,人家和你說正經話,你怎麼和我開玩笑呢?
德仁認真的:我不是開玩笑,事情明擺著,你是去和老楊結婚的,老楊的家就是你的家,你當然應該住在老楊家裏了。
春蓮臉紅心跳的:這,這怎麼行呢?我們還沒有領結婚證。
德仁說:老楊家裏有兩間房,一間是布置好的新房,你可以先住在另一間房裏。
春蓮為難的:那,還是一樣,外人咋知道我們分開住呢?
德仁想了想:你幹脆就住到新房裏算了……
春蓮打斷德仁的話:那不是得寸進尺了,讓老楊把我看扁了嗎?
德仁說:春蓮,你的性子也太急了,我的話還沒說完。我的意思是,你住在新房裏,叫老楊住到花房去。
春蓮說:嗨,這樣也不好,叫別人說,這個媳婦真厲害,剛進門就把男人趕出家門了。
德仁說:你看,不管咋麼住,別人都會說閑話的。你既然承認老楊是你男人,你是老楊媳婦,住在一起合情合理的。
春蓮聽德仁這樣一說,隻好紅著臉不吭氣了。下午四點,汽車終於到了西安,等到了學校家屬院,已經五點多了。德仁先把春蓮帶到自家屋裏,熱水瓶裏倒了兩杯開水,春蓮一邊慢慢地喝水,一邊看著屋裏的擺設。孩子們回來了,到食堂去買饅頭,德仁通開爐子熬稀飯,準備晚飯的小菜。正在這時,老楊興衝衝地敲門進來,一見花朵樣的春蓮,高興地說:這,這位就是遠道來的春蓮小姐吧?你們辛苦了。
春蓮一看老楊衣服嶄新,紅光滿麵,精神抖擻,說話文雅,先就產生了幾分好感,可她還是不好意思開口,紅著臉揉搓衣襟。德仁說:春蓮,這位就是楊師傅。
春蓮看著老楊,笑著點點頭,德仁說:春蓮,你笑著點頭,就表示你已經相中女婿了,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