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檬故作輕鬆的哼著小調上了出租車,“師父,南湖!”車一路緩緩的前進著,寧檬的心漸漸的縮緊,小調也漸漸不成了調。倒是司機很高興的哼哼呀呀,轉眼間車繞到了那條再熟悉不過的湖濱大路了,兩旁密密的樹林裏不斷吹來涼爽的風,濃綠的樹葉嘩嘩的響著,迎著秋風歡快的跳著臨別的舞蹈。寧檬緊縮的心幾乎要跳出來,一股久違的惡心的感覺也隨之而來,這是老毛病了,每當寧檬緊張的不行的時候就會引起嘔吐。現在寧檬不知道在緊張甚麼。正在猶豫要不要吐在車上時。司機開了口“這小日本壞是壞,在咱們地盤撒野,但也幹了點好事,就說這個樹吧,就是人家小日本種下的,還活了這麼多年,這市裏的空氣好啊就得靠這個樹呢,你看這樹多壯實啊,你笑,姑娘一個人都抱不過來”寧檬心裏的緊張被他這麼一說鬆弛了不少,這是這個城市接待來客的統一口徑嗎,象導遊似的,當年寧檬初來大學報到的時候開車的司機說的就是這一套。寧檬不禁多看了司機兩眼,想看看是不是十幾年前的那個司機師父。
遠遠一片水色,在秋天柔和的陽光下粼粼的跳躍著,湖上的遊人和遊船一路歡歌的享受著難得的清爽。偶爾秋風吹過,零星的樹葉飄然而下,隨著船隻蕩出的波紋流到未知的角落。車緩緩過了橋,寧檬的目光被不遠處的一片茂密灌木叢深深吸引。司機此時見她有些傻掉,好心的問“要在橋邊下嗎?站在橋上看比較開闊。”寧檬略想了一下,答應了司機的好意。在過橋不遠的地方下了車。
路邊一排筆直的鬆樹,樹腳邊偶爾還有散落的小鬆塔,撿起一個放在鼻尖細細的聞著,那股輕微的鬆油味道配合著暖暖的風直往鼻子裏飄來。這些散落的鬆塔多半裏麵沒有飽滿的鬆子都是頑皮的孩子拿杆子打下來的。孩子就是固執啊,明知道不會有甚麼結果,硬是把這一排的小樹挨個打個遍,抱著那偏執的希望不肯停手,寧檬那時也曾興奮的參與過這樣無知無畏的活動。
可是人生中的希望到底有多少是我們的偏執,還是真的有成真的可能呢?有多少真的希望又被我們無知的偏執給抹殺了呢?人是不是都應該象小雕兒那樣隨便怎樣都行,才能順風順水的過完一生呢?小雕兒的隨便就像孩子手裏的橡皮泥,怎麼捏都行,怎麼都沒脾氣,即便被撂下了也是安靜的一隅而居。寧檬自己就像一個刺蝟,隨時等待著外界的風吹草動,稍有敵人的靠近就一副準備好了火拚的架勢。好像這一生她就沒想好好過完,隨時等著轟轟烈烈的香消玉隕一樣,不知道前生犯了甚麼錯,此生要這樣矛盾的度過。
她閉上雙眼,平展開雙臂,一路摸索著向前走去,每隔10米手指就會碰到一棵鬆樹的枝幹,輕輕的撫mo過後,繼續向前走去。路上的行人,此時見到這個姿式奇怪,雙目微閉前行的女孩子都感到十分好奇,尤其是男孩子都要多關注幾眼。那因陽光照射下變得粉紅的皮膚,透著光亮。兩把小扇子一樣微垂下的長睫毛投下深深的陰影,隻這微閉的眉目就已經十分的迷人,不知道那雙眼睛又有怎樣的光華。緊閉的紅唇略薄明明是一副拒人千裏的伸平,但又有若有似無的神秘笑容。
當寧檬摸到第六棵鬆樹的時候,手在粗糙的樹幹上突然摸到了一塊嬰兒小拳頭大小的光滑的圓形樹幹,樹幹的表皮不知道被哪個壞孩子剝掉了,而且故意剝成一個規則的圓形。寧檬停下腳步,睜開雙眼,望著這塊顯的突兀的樹幹。因為年月的積累,這一小塊圓形的內裏已經不像當初那樣與周圍的外皮顯的格格不入了,而是也變成了深色,質地也不像當初那樣光滑平整了。就像人心的傷口經過了歲月,也會漸漸的愈合,漸漸的變成身體一部分,漸漸的忘卻了。
路邊的這些鬆樹對著的是剛才那個司機大叔口中小日本留下的“財富”一大片的樹林,現在為了保護這裏,已經變成了一個公園,因為裏麵巨樹參天,鳥語花香,空氣清新成了眾多戀人幽會,老人晨練的好地方。雖說是公園,在各個方向都設立了收費口,公園的邊界也僅僅是2米多高的鐵柵欄而已,更多的年輕戀人並沒有從入口進來,而是選擇了翻牆而入,都是窮人啊!
寧檬向著公園方向走了幾步,望著那並不甚高的鐵柵欄,半晌,眼淚無聲無息的簌簌而下。往事清晰的在眼前浮動,初遇的喜悅與分離的痛苦糾纏在心裏多年,此刻不知被甚麼驅使的重回故地,多年的心酸苦楚一齊湧上來,原本堵在胸口的不可言語的情緒此刻都爆發了出來。就像在親人麵前再難掩飾情緒的孩子,這個素日冷漠、關鍵靠搞怪轉移痛苦的小魔女在這一片低低的灌木麵前哭成淚人。
就在寧檬屏氣凝神閉著雙眼摸索那棵要找的鬆樹時,她並沒有注意橋上無聲的駛來一輛銀色的奔馳,暗色的車窗後一男一女本來正進行著輕鬆愉快的會晤。然而當駕駛位上的人看到一身紫衣,閉目摸索的寧檬時,麵目一下子變得猙獰起來。死死的盯著路邊的人再沒有說一句話,一雙xiu長的手狠狠的把著方向盤,默默的一直跟在寧檬不遠的地方。寧檬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圍的動靜,當她在公園圍欄外痛哭的時候,那輛車就安靜的停在那個有特殊標記的鬆樹旁邊。司機眯起雙眼,臉上依然掛著優雅的笑容,讓人看不到眼中的情緒,看不到是憤怒還是喜悅,是悲傷還是幸福。眯眼的那個人此時的麵部線條已經變得僵硬,斯文的笑容也變得詭異,讓身邊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再試探一下晚宴出席禮服問題的女伴噤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