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諾從小體弱多病,體育課常年請假,被許願拉著跑了一會兒,很快跟不上她的速度:“停一下,別跑了。”
壓根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戚野,許願停下腳步,依舊驚魂未定:“哥你沒事兒吧?”
“我沒事。”陳諾輕喘著氣,臉上難得顯出一點血色:“你突然跑什麼呢?”
“我沒……”被這麼一問,許願頓時很不自然:“……沒什麼。”
年紀小,她心裏藏不住事兒,所有情緒都明晃晃寫在臉上。陳諾視線掃過她還帶著點驚惶的臉,皺眉:“你倆認識?”
陳諾性格溫和,偶爾擰眉時表情顯得分外嚴肅,一張臉沉下來,冷冰冰的。
許願一看就知道他琢磨岔了。
“認識,之前見過。”她先飛快點頭,又拚命搖頭,“不過他沒欺負我。哥,你信我,他人挺好的。”
她沒在除夕夜直接凍死,全靠男孩遞過來的烤紅薯和舊棉衣。
打小一起長大,陳諾自然能看出來許願騙沒騙他,於是更加納悶:“那你幹嘛還跑?”
許願抿唇:“……就是想跑嘛。”
許願真心覺得非常尷尬。
其實再長大一點,長到十七八歲或者二十三四,她就可以從容麵對這種情況——大大方方走過去,若無其事和戚野打招呼,順著他的工作問上幾句,甚至開幾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但她現在隻是個十三歲的小孩兒。
能意識到戚野窘迫的處境已經很不容易,不可能像成年人那樣遊刃有餘、成熟世故的去應對。
陳諾心思細膩,平時想的要多一些,盯著許願看上一會兒,懂了。
“你這不更嚇著人家。”他輕笑,“跑這麼快,指不定讓別人怎麼想呢。”
許願剛才光顧著跑,根本沒注意到還有這一茬:“那怎麼辦啊?”
“我真沒其他意思。”她白著臉和陳諾解釋,“我就是、就是不想讓他多想……”
小姑娘慌裏慌張,說話磕絆,眼看著都要急哭了。陳諾隻好拍拍她的肩:“別著急,沒事兒,咱們不慌啊。”
“待會過去你該打招呼就打招呼,別提剛才的事。”他耐心教她,“要是人家想聊就聊上幾句,不想聊就算了。”
“嗯嗯!”許願現在整個人還在犯暈,陳諾說一句,她點一下頭,“哥,我都聽你的!”
許願拚命點頭的模樣像隻稀裏糊塗的小鵪鶉,陳諾覺得好玩,嗓音裏笑意更深:“對了,你倆怎麼認識的?”
他倆從幼兒園開始就是一個班,交際圈基本完全一致。對剛才那個臉上貼著紗布、目光冷淡的男孩,陳諾完全沒有印象。
他隻是隨口一問,許願的臉卻瞬間變得更白。
“我不記得了。”她飛快眨動兩下眼睛,伸手去扯他的衣袖,“不說這個,我們快點兒去挑魚吧。”
戚野沒有去追許願。
上班時間不能離開工作崗位,他也壓根沒任何解釋的心思。檢查過一遍水族箱,往後廚送了兩趟魚,就看見女孩跟在少年身後,紅著臉回來了。
“原來你也在這裏,真巧啊。”明顯還很不安,像是怕他會追問剛才的事,她剛起了個頭,便飛快岔開話題,“呃……選哪種魚比較好?”
話題轉折得實在太生硬,陳諾微微吸了口氣,沒想出該如何補救,戚野已經拿著網兜起身。
“這是草魚,個頭大,肉嫩。這是花鰱,肉多刺少。”他用網兜一一指過水族箱裏的魚,“旁邊兩條是梭邊,肉厚,沒什麼刺。那麵是黑魚,適合放在白湯裏。”1
男孩神情特別自然。
沒有被撞見在火鍋店打工的窘迫,沒有因尷尬而刻意表現出的輕鬆。和許願之前見過的那幾麵一樣,他眉眼冷著,語氣中透出不加掩飾的淡漠。仿佛她隻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顧客。
這讓許願莫名跟著放鬆下來。
戚野詳細介紹完所有的魚,許願聽這一長串描述聽得暈頭轉向:“那到底哪種最好吃?”
幾秒後,意識到這個問題好像不太合適問他,她張了張嘴,試圖解釋:“呃,我是想說……”
小姑娘顯然又慌了神,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圓。說不出話,一邊躲躲閃閃偷看他的表情,一邊開始緊張地扯毛衣袖子。
眼看袖口的白色蕾絲花邊快要被扯下來,戚野心疼衣服:“那你選梭邊,梭邊放紅湯裏好吃。”
他倒不是隨口胡謅,領班讓他跟著正式員工一起吃飯,北南的員工餐很豐富。什麼魚都有,菜隨便拿,和顧客吃的火鍋沒什麼分別。
戚野想了想,又補充:“喜歡清湯選黑魚。”
“行,我們就選梭邊。”陳諾站在旁邊,此刻終於插上話,“麻煩你幫我們拿條梭邊好了。”
戚野點點頭:“嗯。”
他拿起網兜和水桶,開始撈魚。
兼具實用和觀賞性,北南用的水族箱個頭很大,放在高出地麵一級的平台上。身高一米八的成年人還好說,像戚野這樣身量沒完全長開的小孩兒,要踩個小凳子,才能把網兜從水麵上方伸進去。
魚自然不肯束手就擒。
在網兜裏拚命掙紮,尾巴重重拍著,濺起的冰涼水花直接澆在他身上。
戚野沒理會,把魚放到桶裏,稱重後送去後廚,遞給陳諾一張單據:“到前台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