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怎麼都沒想到, 他剛回國子監,才待了不到兩天就倒下了。

他中暑了。

躺在號舍的床上,景年已經醒了, 但頭還是暈得很,也沒力氣。

迷迷瞪瞪看見大夫從他腕上抽手, 坐到一旁書案上寫好藥方, 有人進進出出,他聽見大師兄的聲音,讓人拿了方子去抓藥。

景年覺得丟人, 閉著眼睛繼續裝暈。

反正他是真的不舒服,腦袋昏昏沉沉,跟暈著也差不多。

一直裝到聽見陸景堂的聲音, 聽見兄長說要帶他回家,景年再也躺不下去了。

“我不回去……”

他以為自己用了很大力氣,其實聲音很小,要不是陸景堂耳聰目明,留了心在他身上, 這一聲抗議就被忽略回去了。

“醒了?”

陸景堂在幼弟床邊坐下,看他頂著一張毫無血色的臉, 虛弱地躺在那裏,心裏頗不是滋味。

方才他已經看過了,這號舍還沒家裏臥房一半大,卻要住兩個人,家具床鋪書案也都簡陋得很。

陸景堂自己是吃過苦的,夢裏夢外,都經過了漫長的苦日子,但他自己吃苦無所謂, 卻見不得幼弟吃苦受罪,他這般努力,為的不就是讓家人不再吃苦。

他心裏有些後悔,或許前幾日年哥兒是真身子不舒服才留在家中,他竟擅自揣度,以為他在家躲懶,逼他回國子監。

明知道年哥兒懼熱怕冷,他隻當他被養得太嬌,沒想到或許是他體質不如旁人。

“阿兄……”

景年鬆鬆地抓著兄長衣袖,又重複了一遍:“我不回去。”

太丟人了,他難道是國子監第一個被熱暈的學子嗎?

會不會就此留名,就跟前麵幾屆,一個學長在會饌堂嘔吐,吐了齋長一臉這件事一樣,離開國子監許久,還有人拿出來講。

景年自己比較了一番,分不出他和那位學長,到底是誰更丟人一些。

但是那位學長已經離開國子監了,他還要在這裏待到畢業!

所以景年堅決不回去,回去豈不是坐實了他體弱多病,柔弱不能自理?

笑話,他大好兒郎,怎麼能背上這樣的名聲。

他就是昨晚沒睡好,然後餓了半天,才會小暈一會兒。

真被阿兄領回去養病,臉就丟光了。

陸景堂不理解:“現在這樣,又不能去讀書,回家養好了病再來不好嗎?”

景年堅持:“我很快就好了,喝完藥睡一會兒就好了。”

陸景堂眉頭緊鎖:“不行,你一個人,半夜燒起來都沒人知道。”

說著要抱景年起來,帶他家去。

景年原本發白的臉,硬是憋出一點兒紅。

被兄長一路抱出去,他真就丟臉丟到家了。

“不……”

景年一邊推拒,一邊努力想法子,看見疾步走進來的雲廷,跟見著救星一樣,立刻鬆開抓著兄長的手,朝著雲廷伸手:“阿廷!”

雲廷繃著臉走到床邊,看見景年白著臉的憔悴模樣,臉色又沉了幾分。

景年抓著雲廷的手,急巴巴地跟陸景堂說:“阿兄你看,阿廷回來了,他會照顧我的。”

說完生怕他的話難以打動兄長,又拉雲廷作證:“是吧阿廷!”

雲廷下意識點了點頭,他沒聽到前因,但不妨礙留下承諾,照顧景年本就是他會做的事。

陸景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