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紫宸殿,便聽得父皇與眾妃嬉笑玩樂之聲。
管弦繁奏,舞姬腳上鈴鐺丁零作響,歌聲靡靡。
陳帝身邊圍著一眾女人,他大笑著飲啜女人喂來的酒,絲毫不管外麵風雪將至。
她輕皺眉宇,命奏樂之人停下,“都出去。”
紫宸殿瞬間一空,她喟歎一聲,蹲到他身邊。
他一幅醉醺醺模樣,望著房梁,不知想些什麼。
“父皇還要沉溺到何時。”她托著腮,聲音稚氣。
“唔。”他掙紮著欲要起身。她趕緊將人扶到床邊。
陳帝靠著她肩膀,歎息,“如何?”
“快了。”他馬上就要來了。
“朕等這一日等得好生辛苦。”他語氣疲倦,帶著衰朽。
“大軍將至,難道父皇真要坐以待斃?”
她黑亮的眸子染上憂愁,國破家亡,不知要有多少人遭殃。
他沉默一瞬,最終摸摸她小腦袋,喟歎,“對不住。”
她瞧著身側這頹廢的帝王。
說實話,他實在不是一位好君主,甚至不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
他多疑,自大,又軟弱,唯一一次勇敢還是違逆太後之意立蕭氏為皇後。
可惜,皇後亦被其疑心所害,落至那般境地,甚至連前太子亦被大火燒死。
肩頭有濕意,她忍不住攬住這個軟弱的帝王,眼中閃過複雜情緒。
比起心疼陳帝,那個被割了舌嘶喊了一夜的人影怎麼都揮之不去……
“屋外風雪太大,父皇小心著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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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日,魏帝蕭德彰親征,攻占鄴城,剿滅北齊殘餘勢力。
十五日,魏軍朝陳國進發,一路如入無人之境。
不少老臣跑到東宮勸她說服陛下離開,她亦覺得此刻應該想辦法逃生,即便憑那人的本事,他們極有可能被抓回,但好歹有一線生機。
她趕去紫宸殿。
“他不會放過我們,父皇,走罷,我們一起,至少留得性命在,日後再見也不遲。”
“何必等到日後?此番便是相聚之日。”他一掃往日衰朽,露出幾分輕快來。
“父皇何必如此……”
他坦然一笑。
沒人比她更知道他的下場,她在銅鏡中看到他被折磨致死。
她眼中有濕意,跪下懇求,“請父皇速速帶群臣離開,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這些臣子著想。
如今留下的皆是忠於陛下與陳國之人,若大軍攻城,他們也會受到屠戮。”
“既是忠臣,那便不愁日後。”
老臣們紛紛跪成一片,“臣懇請陛下移駕!懇請陛下移駕——”
“父皇!走罷!”
“來人,擬詔書……朕,今日廢太子!”
陳曣一愕。
群臣被這個消息砸懵,大敵當頭,陛下怎的驟然廢太子?即便要廢太子,也不是現在。
不等大臣說話,陳帝怒斥李妃當年瞞天過海,將李家後代充作皇子,並令陳曣速回李家,日後不可再以陳國皇室血脈自稱。
第二件事,便是為蕭皇後平反,並恢複懷仁太子之位。
眾人還沒從剛才的事中回神,聽到這個旨意更是一頭霧水。
“陛下,懷仁太子才德兼備,隻是太子數年前……”曾大人道。
“吾兒還活著。”陳帝眼中浮上濕意,苦澀布滿他的麵,“不日便能相見,你等若是見了他,隻有服從,不可忤逆。”
“不知太子如今在何處?”曾大人追問。
陳帝未語,命人全城張貼告示,大臣們一頭霧水,最後還是褚仆射率先道:“臣等領旨。”
陳帝對陳曣道:“你且家去罷。”
她含淚鄭重叩首,“謝父皇……謝陛下……”
她又朝眾臣一揖,“這些年多謝諸位大人教導。”
大臣紛紛避讓,還禮。
才將將走出宮門,忽聽到身後有人喚她,她轉頭,脖間立時一痛,頓時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