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連著飄了好幾天,終於等到十一月下旬的時候,天空放晴了一天。
陸知言套上個藏藍色的大棉衣,整張臉縮在綠色的雷鋒帽裏,隻露出尖尖小小的半張下巴,凍得通紅。
他上輩子一直在南方城市生活,還從沒見識過北方村莊這種幹幹的冷,嘴唇都凍裂了,起了不少皮。
周煬從遠處路上過來,他隻穿著件黑色的棉衣,也沒戴帽子,頭皮薄薄泛著一層青,陸知言看著就冷,忍不住說:“你進去取個帽子戴上,小心路上挨凍。”
剛好書記也走過來,聽見這句話哈哈一笑,說:“陸知青說的對,也是為你好,周煬,穿厚點去。”
周煬點了點頭,目光輕輕從陸知言臉上一掠,往屋子裏去了。
書記看著周煬進去,扭頭看陸知言,嘖嘖一聲,說:“我看周煬這小心現在也就聽你兩句話了,你們兩兄弟這相處的,老夫老妻似的。”
陸知言冰涼冰涼的臉被他這句話說的“哄”一下,熱了起來:“叔,你別亂開玩笑。”
周煬手裏拿了個帽子出門,就聽見那裹得嚴嚴實實的小知青從帽子底下細聲細氣的說:“我拿周大哥當哥哥看呢。”
他腳步一頓,看著小知青即使是層層大棉衣裹著,但依然瘦骨嶙峋的身軀抿了抿唇。
把帽子往頭上一戴,他嗓音沉沉的道:“走了。”
陸知言第一次坐七零年代交通工具的體驗不太好。
北風迎麵呼呼的吹,雖然沒有雪,但還是讓人睜不開眼睛,凍得鼻子下巴都要掉了。
路兩邊掛著雪的光禿禿的白楊樹,筆直筆直的站著,飛快在視野裏後退。
頭頂那一輪太陽像是被人用玻璃罩子罩起來的一樣,就跟那冰箱裏的燈沒差別,照在人身上沒有一點熱。
起伏不平的路上坑坑窪窪,拖拉機一會兒“咯噠”一下,一會兒“咣當”一聲,磕的人不是上牙齒碰到下嘴唇,就是一腦門子碰到前麵的人。
陸知言簡直欲哭無淚。
他兩隻手縮在袖子裏放到胸前,肩膀高高的聳起,企圖把脖子再縮進去一點。可即便這樣,他還是冷的遭不住,身子打著顫,上牙齒碰著下牙齒,渾身骨頭都發疼。
這一天去城裏的人不多,開拖拉機的大叔是為了回來路上帶幾個城裏念書的學生,因而拖拉機上還算寬鬆。
周煬坐在拖拉機車廂兩邊的坐壁上,一手扶著前麵的欄杆,目光望著前方,表情沉冷嚴肅,一言不發。
書記和拖拉機機主嘮嗑,兩人從村頭誰家雞下了幾個蛋再到村尾那家殺的豬大概多重,越聊越起勁。
陸知言啥也沒聽進去,他渾身力氣放在抵禦寒冷上,努力讓自己盡量少呼吸,但北風還是刀子一樣往臉上刮,他忍不住露出了絲絕望了的神情,微微偏了偏頭。
突然感覺剛剛止不住的北風好似停了下來,陸知言驚訝扭過頭,便看到一個寬闊的背影遮在他麵前,盡數將風遮去了,正轉過頭目光平靜的看著他。
陸知言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他冰涼的兩隻手被握住了。
周煬手很燙,掌心包裹住陸知言的兩隻手,放到了棉衣兜裏,然後扭過頭去。
陸知言不得不要身子微微前傾才能讓自己兩隻手被周煬牢牢的握住,他忍不住掙紮了一下,想拉遠距離,周煬卻把他往前一拉。
陸知言身體沒控製住,胸膛砸在他後背上。
這個姿勢看上去,就像是陸知言在從背後擁抱著周煬。
周煬說:“別動。別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