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皇帝不怒自威的樣子,容平想起了往事。他曾告訴太子的關於自己的經曆其實半真半假。他的家鄉的確被盡數毀壞,但不是因為天災而是人禍。
那場人禍源自二皇子李時曜。
李時曜還是個少年時就進了軍營,哪怕他是個皇子,也得用軍功才能讓軍營裏的人服他。當時的晟王殿下年少輕狂,也可能是急迫於立功,單槍匹馬就闖入邊陲的一個寨子裏。
寨子裏全是五大三粗的土匪,李時曜執著紅纓槍,因為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的確要了一些土匪的命。可等土匪們反應過來,他一個人自然抵抗不了。
所幸李時曜的戰馬是一匹好馬,馱著血淋淋的李時曜,在層層包圍中衝了出來。他的戰馬身上也中了數箭,狂奔數十裏終於在一個偏遠的村子前倒下了。身受重傷的李時曜被淳樸的村民救下,如果故事就這樣結束,一切都無恙。
可結局卻格外的殘忍。軍營裏被上頭下旨令勢必保護李時曜安全的副將找到了在村子裏養傷的李時曜,為了不讓二皇子的敗績流傳出去,村子裏的人一夜之間全都死於非命。有的死在軍隊手裏,僥幸逃出去的卻又死在那群追殺李時曜的土匪手裏。
他們到死都不明白,隻是單純地救下一個人,為什麼就要他們的命呢?
村子一夜覆滅,隻剩下不在家的小容平苟活於世。
容平得知這件事的時候甚至不知道最該找誰報仇,是年少無知的李時曜,下令屠村的副將,還是讓副將保護李時曜的皇帝,亦或是那群窮凶極惡的土匪?
容平的腦海裏回憶起了這些往事,眼底的落寞和恨意一閃而過。
“吾不信容相不知情。”皇帝看容平站在那兒許久未動,似乎想把他看穿。
“此事為太子負責,臣當時隻是個草民,如何知情?”容平絲毫沒有鬆口。他如果回答知情,皇帝必然會接著問他之前那筆丟失的賑災銀兩的來龍去脈,他很清楚皇帝的目的。
皇帝整張臉瞬間垮下,“容相真是好樣的。”盛邛的事等不了了,再拖下去,百姓怨言愈發的重,到那時事情隻會更加糟糕。容平油鹽不進的樣子實在讓皇帝上火,他作為一個皇帝的修養都快因此被丟棄。
容平行了禮,“臣便不在此叨擾皇上清靜了。”他在出門前突然回頭提了句,“皇上若有空,還是多去太醫院走走。”
皇帝不知道容平的話是什麼意思,但似乎是在暗示他什麼。他大概真的老了,連算計都比不過這些年輕人。
皇帝能夠感覺到,太子在朝堂上的話語權越來越大,或許他們都覺得垂垂老矣的他比不上年輕聰慧的太子了。皇帝止不住地咳嗽了好幾聲,也不知道張自泰去哪裏了,往常這個時候老張總會走進來替他倒杯熱茶。殿外隻有幾個小太監,皇帝突然想起了容平的話,於是去了太醫院。
太醫見到獨身前來的皇帝連忙行禮,顫巍巍地為他檢查身體。“您的身體並無大礙,平日裏不要憂思過重即可。”太醫檢查完後稟告道。
如果並非皇帝猜測的那樣,容平又為何要讓他多來太醫院,皇帝不解地起身,卻意外瞥見了正要從外麵進來的張自泰。
太醫院每個太醫都有自己的診室,皇帝待在裏麵,還是一個人悄悄來的,隻要不發聲,外麵就不會有人發現他。
皇帝警告地瞥了眼替他檢查身體的太醫,朝他做出噤聲的手勢。
張自泰的右手邊還有一個人,兩人一同踏進太醫院大門。“那是誰?”皇帝透過窗沿,隻看清了張自泰,旁邊那人被遮擋大半身影,他一時沒有認出。
“是張院使。”太醫恭敬地回道。張院使醫術高超,後妃娘娘們有個小病小痛的都喜歡找他診治。就連很久之前盛邛從馬上摔下,也是張院使及時趕去為他醫治的。
“他倆之間認識?”皇帝抬手指了指窗外,不過此時張自泰和張院使的身影已經看不到了。
“臣聽說他們是遠房親戚。”太醫猶豫了一會兒,礙於皇帝一直盯著他,他沒頂住壓力隻能如實回答。
“相識數十載,他竟然一直瞞著吾。”皇帝握著拳頭,把太醫嚇得不敢吱聲。
“也罷。”皇帝恢複了神色,終究沒把怒火發到旁人身上。他冷靜地走出去,卻遇上了李時曜。
李時曜似乎也沒料到會在太醫院門口遇到皇帝,“父皇。”他小幅地低頭行了個禮。
“你來這裏做什麼?”皇帝本就心情不佳,遇到軍功在身的兒子也沒有什麼好臉色。
李時曜坦蕩地抿了抿嘴,“舊傷發作,兒臣特地來找張院使,他的針灸很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