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男子身形瘦高,可那隻是相對其他比熊還壯的圖勒勇士而言。事實上,他比一般的中原人要高許多。走到近前時,投下的陰影罩住一個嬌生慣養的小少爺綽綽有餘。還有那張麵具……
鍍銀的鹿骨低垂,微微反光。
冷冷的,神秘的。
讓人覺得仿佛誤入了某個古老的祭壇,自昏暗的光線中,走出壓迫感極強的冥界守護者。
仇薄燈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不過,惱怒的情緒倒是稍微平息了幾分,怎麼看,對方都不像會對那類事感興趣的……的……
!!!
昏暗裏,少年漂亮的黑瞳突然放大,他一把攥住解自己衣領的手,聲音先是拔高,又生生壓了下去:“你——你做什麼?”
他的耳朵不知是氣的還是凍的,紅得就像珊瑚玉。
師巫洛看了他一眼,視線從那一小片紅玉上掠過,很快又收回,低垂落到緊緊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纖纖長長,按住肌膚的指腹軟得像……潔白的、柔膩的羊脂、什麼力都沒有,一捏就化開了。
短暫的意象一掠而過,男人的動作連停頓都沒有。
他的手指像清竹,修長有節。
任由養尊處優的小少爺毫無意義地抓住手腕,幹脆利落,解開大氅毛領下的盤扣,把裏邊中原層層交疊的寬領直接扯開。
一小節鎖骨跳了出來,線條平直,骨感分明,一片雪花墜進盈盈的骨窩。
按在絨領裏的手指頓了一下。
衣領被突然拉開,冷氣灌了進來,仇薄燈猝不及防之下被凍得一哆嗦,素白如雪的肌膚頓時被凍起一層小疙瘩。
他一把扯回領子,往後扣紐扣時,唇瓣微顫,手指也在抖——一半氣的,一半凍的。
越急越扣不上。
小少爺什麼時候吃過這種苦頭?
一時間,連眼角都紅了。
這人,若是長得醜,就算是哭得腸子都斷了,那也是影響市容。可若是長得漂亮呢,別說掉淚珠了,就是眼眶稍微紅一點,都有種令人神魂顛倒的可憐可愛。
旁側的圖勒族人們頓時忘了往日對首巫大人的敬畏和愛戴,譴責的目光嗖嗖嗖地往這裏飛……就算以往都碰過美人也不該這麼粗魯啊。羊毛氈上弄哭小美人,理所當然,怎麼哭都不成問題,那叫“趣兒”。
但羊毛氈外把人弄哭就太不應該了。
圖勒部族樸素的婚姻觀裏,可沒有欺負伴兒這一項。
大雪天的,願意給你暖被窩的,不好好捧在手心裏那還了得?部族裏這麼多討不到媳婦的光棍漢可都眼巴巴地盯著等著呢!
幾個膽大皮實不怕揍的圖勒勇士,朝這邊走了走。
頗有幾分躍躍欲試。
一開始,首巫大人射下箭圈,有不少人,心裏琢磨,首巫大人以往都孤身一人,這次出手,說不定是看穀中上萬頭羚羊馴鹿衝鋒太過危險,所以救人一命,對小美人其實沒那意思。心下還抱著幾分期待。
直到見首巫大人朝箭圈走去,這才歇了念頭。
雖說不好與地位尊貴實力莫測的首巫爭鋒,可眼下這不是首巫大人過於粗暴……哪能怎麼糟蹋美人是不?
懷抱“英雄救美”壯誌的圖勒勇士剛走到一半,他們“粗魯的”“不解風情的”“活該打光棍八輩子”的首巫大人略一偏頭,冷冷地掃了過來。
幾位圖勒勇士的腳步一下釘在原地。
師巫洛收回視線,目光掠過那件好看但單薄無用的中原外氅,在肩頭處短暫停留,很快又移到少年泛紅的眼尾。
仇少爺是真要被氣哭了。
全靠無用的自尊心死死繃著。
打進了西洲,就沒有一件事順心過!先是一向靠譜的三叔,喝醉喝到弄錯了飛舟的航線;後是“鴻運當頭”撞上了萬年不遇的大寒潮,跟其他人分散了……真要走背運,一命嗚呼他也認了。
偏生要死不給死,想活又要被氣死。
這都什麼人啊!!
還有這破珠子!
出自東洲藕花坊的繞銀盤珠蓮花扣越急珠子越扣不上,仇薄燈奮力扯了兩下泄憤,編進銀線的盤扣完好如初,反倒是他的手指割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行。
他還是去找刀吧。
仇薄燈扭頭就要朝記憶中短刀飛出的方向走。
還沒走出一步,肩膀就是一沉,一件又厚又重,內裏暖洋洋的深黑大袍將他罩住了。接著,整個人一空,就被打橫著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