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從窗外撞進一個少年的時候,君佻是懵的。

不是震驚,不是恐懼,是恍惚。

一種被熾熱日輪長久照射的暈眩。

十秒前,一聲驚天巨響,一團黑影隨狂風摔入屋,百葉窗被卷起,啪一聲,抽打回窗沿。她尚未看清是何物,臥室的門被打開,光明倒灌入封閉的黑暗,神聖得刺眼。

“怎麼了!”是高度緊張的母親。

母親掃視房間的銳利眼鋒最終停在翕動的百葉窗。她猛然掀開簾,秋風放肆鑽入,掠奪被窩裏的溫暖,讓正佯裝夢中驚坐起的君佻一哆嗦。

哆嗦的原因倒不是秋涼,而是被中那隻緊扼自己左臂的多出來的手。

半開的窗門豁開軌道,鬆脫的把手悠悠晃蕩,變形的防盜窗框安詳地躺在麥冬中。

除此之外,毫無異常。

“……發生什麼了?”

“這麼晚,野蚊子鬧事唄。”母親皺眉,嘟囔著維修的瑣事,又抱怨治安問題,最後眼刀停留於女兒,“明天辦事的時候,去報個血警。快睡吧。”

“哦……”

君佻恐懼母親的眼神,如炬的目光似乎早已看穿藏於被褥的異樣。直至母親無情地關上門,她終於可以鬆口氣。

“噓——”

寒意從頸窩處蔓延。

“姐姐,好人做到底唄。”

口被手捂住,冷氣入心肺,君佻被迫安靜,聆聽外頭枯老的蟬鳴,蟬鳴中穿梭的足息,足息下裹挾的危險。

腳步聲至樓下停止,她感到有死亡的凝視投射。強大的壓迫感持續良久,最終消散在汙言穢語的謾罵中。

桎梏有些鬆動,君佻從混沌中找到一線清明。她從枕頭下摸出銀製小刀,轉身。

她方才看清少年。

他的身形消瘦,他的膚色雪白,帶著一身猙獰的傷,斜倚在床與牆的死角,像極了血泊中斷線的珠釧。

少年全然不理會銀刀,自顧將右臂一轉,哢嚓一聲,畸形的臂骨回歸正位。

君佻握刀的手重重一抖。

徒手接骨,麵不改色,狠人實錘。

狠人稍稍活動,確認自己恢複了基本行動力,這才悠然從漆黑的碎發中抬起琥珀般的瞳,大大方方看向威脅他的人。

“謝謝漂亮姐姐。”

“謝謝誇獎。但是,”君佻強壯鎮定,“滾,否則我不客氣了。”

少年試探地指向小刀,眼神示以詢問。

君佻嗅到他的忌憚,硬氣了幾分:“出去!”

出人意料,少年猛地湊近,竟將少女逼得靠牆。刀尖淺淺埋入緊繃的肌肉,他卻肆無忌憚,仔細端詳即將落入狼口的羊。

咫尺之距的鼻尖翕動一下,少年神色微變,像是被什麼蠱惑,緩緩靠近獵物的脖頸。

君佻心跳飆升,銀刀卻顫抖得厲害,無論如何也刺不進怪物的心口,生死關頭,急中生智道:“都是同類,相……相煎何太急!”

與此同時,少年瞥見了動脈處的兩個小紅點。

以及,紅點旁的小青斑。

“漂亮姐姐,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

少年集中精力思考,君佻瞄準時機,再次將銀刀對向少年的心髒,同時伸手去夠手機準備報警。

他卻先一步扣下手機,神色凝重又不安。

“碧海路的巷子,下過雨嗎?”

“巷子……”

混沌的記憶潮海湧來,鑄成那天的雨巷。

“這刀,還沒開過刃啊。”

恍惚間,銀刀被溫柔地接過。

“下雨……”

“這樣,才能防身。”

“是你!”

電石火花之際,君佻認出了這張臉。

一切罪禍的根源。

少年卻重新將刀柄遞回她的手中。

“現在,它能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