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琅閣
正殿裏間床上
麵容蒼白的少女雙眼緊閉,眼下兩團烏黑,嘴角泛著幹皮,秀稚的眉峰輕輕蹙著,神情不安,便是昏著,依舊在說胡話。
太醫順著宮女撩起的布簾查看一眼,懂規矩地低頭繼續診脈,過半晌後,起身出去。
外間,太子耐心地等著,“人怎麼樣了?”
話說著,有心人已經按看到太子關切的眼神早已飛到裏間。
太醫道:“回太子話,良娣脈象紊亂,內府動蕩,乃是大驚之症。觀其麵像,外瑟內躁,有困夢憂懼之態,下官這便開方子,待得食後,同安神湯一並服下便好。”
大驚之症?憂懼?
難不成真是王氏女虎態,把人給嚇著了?是他多想了?
謝玄揮手示意對方下去,進到內間。
裏間地上炭火爐子正熾,鎏金對雀銅眼爐中浮起一團團暖香,隱有檀香味道。
有一粉衣宮女正沾濕帕子幫床上人清理麵容。
聽聞有宮人請安的聲音,急忙轉身跪下,“給太子請安。”
“起吧。”
“是。”
謝玄在床側坐好,細細打量下首人的眉眼。
他托詞太子妃,稱昨日醉酒,並非虛言。
隻不過並沒有醉倒神誌不清,連東宮路也分不清的地步。
這些年,他不會允許自己再因醉酒而犯錯。
至於這棲琅閣
按照收集來的各方信息,入選的一眾良娣中,陸霜雲是最合適的人選。
家世清正,父兄是最忠誠的帝黨。且她本人也乖覺老實。
昨日自己掀起棗紅蓋頭時候,看到一張濃豔的麵容後,便晃悠走開。
其後假借醉酒半昏睡過去,直到臨近子時,匆匆離去。
現下看著床上的這張病容,沒來由地皺了皺眉頭。
倒不是難看。
能入選東宮嬪妃的,模樣必不會差到哪裏去。
隻是,“她麵色怎麼差?”
醫者向來喜歡誇大幾分。
太醫所言,隻能信六分。如今一看,十分信都覺得不夠。
尚是喜慶顏色的床褥襯地她更羸弱蒼白,一張小臉黯淡無光,頰邊盜汗不止,瞧著像是有大病!
聞他此言,宮人們‘唰’地跪了滿地,齊齊冷汗頻頻。
內心直呼救命——良娣入宮才一日,昨日大喜,太子爺愈矩行恩賞,他們都在外間。今日隻晨起穿扮片刻,哪裏知道良娣麵色緣何不好?
一眾人瑟瑟發抖中,冒出一道顫巍巍的聲音,“良良娣,是昨夜喜不自勝,歡喜地上頭,一時失態,冒犯了太子妃。心中愧疚難安,一時情急,這才如此。”
謝玄看去,見是方才浸濕帕子的宮女,“你方才說良娣冒犯太子妃?是何處冒犯?”
秋露膝行上前,自袖中取出一琉璃物件,高舉,“回太子話,良娣位份低,愈矩佩戴了這支招搖的步搖,冒犯了太子妃的玉神。”
早在來的路上,宮人就已經將宜春宮請安時發生的事情彙報。
據傳:
——太子妃:“陸氏,你這步搖瞧著不安分,晃地本宮眼睛花,摘下來吧!”
——雲良娣跪地,急忙請罪,步搖取下時已淚珠漣漣。
——太子妃:“你哭什麼?!”(加注:語氣嚴厲)
——雲良娣嚇得一哆嗦,撐著宮女扶持勉強站直:“妾身有罪,冒犯了娘娘。這便長跪於通訓門外,求娘娘恕罪。”
而後,雲良娣請罪長跪,淚奔而去,太子妃驚疑站起,示意左右匠人攔住,宜春宮頓時大亂,可惜,最後宮人阻攔不及,還是叫良娣闖了出去。
未曾親見,光是聽內侍轉達,便可知當時不可控的場景。
身後的內侍上前,接過秋露手中的步搖,恭敬地遞到太子麵前。
謝玄掃了一眼,隨手接過扔在床腳,“一隻步搖罷了!”
這話是說——一支步搖,太子妃也這麼斤斤計較?還是——一支步搖,瞧把你家主子嚇得?
眾人腦中猜測亂飛,再次靜謐。
太子不發話,宮人們老老實實地跪在原地,不敢多言。
謝玄重新安坐床側,沉思不語。
他在想:這次的事情怎樣才算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