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過了半年多,我娘的笑容日漸斂收,罵聲又開始此起彼伏的響徹在整個屋子。
五娘又懷孕了!
爹爹笑得合不攏嘴,又是殺豬,又是紅麵,又是整箱整箱的金銀紙錢,說要到廟裏去還神,而我,顯得比他更加的雀躍,平時走路有氣無力,一下子生龍活虎起來,幾乎每天都想奔跑跳躍一番,簡直能用欣喜若狂來形容!
我之所以開心是有原因的。
因為心裏已經確定,阿瑤要回來了!
一想到阿瑤要快回來,我就會滿心的顫動,當目光接觸到五娘凸起的腹部,就會感到一陣心蕩神馳。
我娘向來不喜歡我與五娘親近,可我才不理,三天兩頭叫下女們服侍我到五娘的屋裏去。
五娘看起來臉有憂色。
我起初以為她是懷孕辛苦不舒服,又或是害怕我娘再找她麻煩,給她受氣,所以對著我才表情複雜,態度冷淡生疏。
後來才知道她另有苦衷。
原來,五娘自從發現再次有孕後,便十分的緊張,擔心懷的是個女兒。在這個重男輕女的封建社會,一個做人妾室的女子,如果能一舉得男,在大家庭裏麵的地位可以說是母憑子貴,難以撼動,倘若誕下的是個女兒,不受排擠已經是萬幸,更不敢指望能以後揚眉吐氣了。
我是輾轉在下女們的口中,略知五娘的心思,從她的言語舉止,也就把事情揣測到了八九分,也難怪她的憂心忡忡,這邊三娘就靠她這做妹妹的的肚皮來鞏固在周家的地位,那廂我媽氣焰囂張,得勢不饒人的的隻差沒趕盡殺絕。她兩姐妹的命運,就是看是生男生女的了。
可憐的五娘,瞧著她整日心神不寧的為胎兒的性別折騰來折騰去的日夜坐立不安,我都替她難受。每次到她屋子裏去,總是聽到她這麼問身邊的下人,那語氣,是無限的酸楚,眼光更是充滿了期盼:“我的肚子是不是尖了很多?是不是啊?”根據民間的一種看法,婦女懷孕如果肚子尖挺,便是生男,若是肚子寬扁,便是生女兒。而上次五娘懷孕的時候,肚子是尖尖挺挺的,果然生了個弟弟,但這次,她的肚子寬扁扁的樣子。
有一回,我無意撞見三娘拉著五娘嘀嘀咕咕的罵道:“你明知道男酸女辣,還吃這些有辣椒的菜,我給你買的酸果梅子你碰都不碰,你這樣下去,明明是生個男的,那個寶貝兒也給辣得縮了回去,變了虧本貨了……”什麼男酸女辣的迷信,我也沒有聽說過,但是五娘有孕後特別愛吃辣,沒餐無辣不歡,卻對酸的食物沒有一點食欲,這倒是事實。
就連我娘,都忍不住笑出聲來,臉上無比自信的神氣一番:“是羅,死一個就生多一個唄,瞧她走路先右後左,打包票生的和她一樣是個賠錢賤貨,如果她走路先左後右,我才驚心膽戰怕她生個男的來家爭寵哦!現在嘛!驚----都----沒----驚-----過------”我暗暗留意,果然五娘走路是先動右腳。
多少次,對著幾乎接近神經恍惚狀態的五娘,我按耐不住的想要告訴她,不管她生男生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阿瑤投胎轉世回來了,可是話到嘴邊,卻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我知道,如果說出來,大家會以為我瘋了,但是我的心底再確定,再清楚不過,絕對不是因為我魂牽夢縈的掛念著死去的阿瑤而產生的一廂情願的想法,阿瑤要回周家,是真的。
阿瑤要回來,帶著她下巴處那一抹我滴上去的血跡,回來和我再續前緣。
可是,可以,偏偏好事多磨,一波三折多生枝節,阿瑤回來了,又走了……
事情發生的經過是這樣的,那天晚上,我正睡得深層,半夜忽然雷電大作,狂風暴雨,一聲大悶雷,把我驚醒,擁被而坐,一室的白光,仿佛在眨著眼睛,大放光明,轟隆的雷聲傳來,一級一級,像是在下天梯。